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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莫顏 -【四大女捕之三】無歡的纏郎 [打印本頁]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0-20 08:13 AM     標題: 莫顏 -【四大女捕之三】無歡的纏郎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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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宮無歡此生遇到最大的「懸案」,便是弓長嘯。
她明明殺死了他,為何這傢伙還好端端地活著?
這男人看她時的饞樣,就像貓盯上了魚,
而最讓她受不了的是,他口口聲聲喊她娘子──
「娘子,不可殺夫知道嗎?否則晚上誰來幫妳守夜暖床?」
她猛然出劍──沒殺到。
「娘子,別再打了,為夫怕武功太強會誤傷了妳,心會疼的。」
她射出暗器──沒中。
「娘子,千萬不能閹了為夫的二兄弟,妳沒了它會不幸福的。」
啪!她一巴掌狠狠掃到他臉上,正中目標,不禁呆愕住。
只見他一臉享受地撫著臉。「為夫就知道,娘子的手真軟。」
宮無歡的心瞬間沈落谷底,她有預感,
恐怕一直到死,這男人都會陰魂不散地纏著她!

【出版日期】 2015/10/6

【出版社名稱】 狗屋(果樹)

【書系及編號】 橘子說系列(1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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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0-20 09:15 AM

本帖最後由 κυιε 於 2016-10-20 04:45 PM 編輯

第一章

  潛江上,數百根火炬把江面照得亮如白晝,飄著官旗的數艘船隻將一艘船圍困其中,圍捕的官兵和反抗的水盜戰成了一團,一時刀劍相鳴,殺聲震天。

  盜匪們奮死抵抗,降與不降皆是死罪,不如拚了這條賤命做殊死戰,有些打不過的盜匪欲跳江遁逃,卻不知官船上的弓箭手早已瞄準好,數百發箭矢朝那些跳水的盜匪們射去。

  一個個盜匪在水中被射成了窟窿,哀聲遍野,就算逃過了箭矢,還有小船上的官兵拿著長矛等著,紛紛往水中刺去。

  這是一場不留活口的屠殺,官差們受了上頭的命令,一個都不能放過,一時血水染江,在火光照耀下,潛江水面屍橫遍江,恍如人間地獄。

  知府大人柳永敬站在船頭,望著染紅的江水,心下不由得怵目驚心,他緊皺眉頭,手心冒汗,雖然他們殲滅的對象是盜匪,但其實這些盜匪也罪不至死,他們不過就是走私鹽貨罷了。

  他悄悄往船艙頂頭看去,那個人就站在上頭,面無表情地望著這一切,柳永敬本想對這些盜匪網開一面,但是那位從京城來的特使大人對他下了死令,若是放走任何一個活口,就要拿他柳永敬的腦袋來抵。

  柳永敬害怕得吞咽著口水,這位特使大人可是通了天的,上頭還有個在宮裡受寵的娘娘,不是這些盜匪死,就是自己的腦袋搬家,為了自己和柳氏族人上百條的性命,他不狠下心都不行。

  「殺!一個都別放過!給本官看清楚點,誰讓人逃了,本官就拿他的人頭來充數!」

  官兵們聽了知府大人的命令,更是下了狠手,用力將長矛往水裡刺去,只要還能動的,他們就死命地刺,殺得雙目猩紅。

  盜船上的匪徒越來越少,還在戰鬥的都是功夫不錯的,但是寡不敵眾,面對天羅地網的剿殺,這些逞凶鬥狠的盜徒們臉上也露出對死亡的驚恐。

  「老大,這些朝廷狗子打算將咱們全部殺掉,一個不留!」虎二緊張地說,他手中的刀已經砍出了缺口,臉上和身上都沾滿了血,和其他弟兄們靠在一塊兒,人人臉上皆是驚惶之色。

  「老大怎麼辦?俺不想死呀!」

  「這點場面就嚇倒你們了?這些官兵不過是仗著人多!你們給老子爭氣點!」

  他們的老大也是面如死灰,不過是嘴上逞強罷了,面對這些殺紅眼的官兵,早先有一伙弟兄都已經棄刀投降,卻還是被官差毫不留情地殺掉,分明是不打算放過所有人。

  他惡狠狠地瞪向遠處的官船,這該死的柳永敬想殺人滅口?沒這麼容易!他們就算全死光了,也絕對不讓柳永敬找到那本名冊!

  「各位弟兄,咱們闖蕩大江南北,什麼場面沒見過,英雄末日也不過是伸頭一刀罷了,大不了咱們多拉幾個人,黃泉路上好作伴!」

  眾盜匪聽見老大這句話,原本已經膽喪的心志又振作起來。是的,就算死,也要多拉幾條命來墊背!

  眾盜匪嘶喊著,在他們之中,有一名男子冷靜得出奇,他身形魁梧,刀法狠厲,陰冷精明的銳眸比出鞘的刀劍更加犀利,在這暗夜中,那映了火光的黑眸如同行走在黑夜的豹眼,冷眼旁觀著這一場血腥屠殺。

  他心中冷笑,向來敏銳的心思早就察覺出不對勁,三天前他便勸這群盜匪不要冒險出航,官差抓得緊,不如緩一緩,偏這些孬種不聽。

  幸虧他早做了準備,昨夜派了漕幫弟兄將最後一批貨悄悄送走,否則今日遇上這種場面,莫說全身而退了,自家的鹽貨肯定會被這些朝廷走狗私吞。

  這分明是一場滅口的屠殺,這群盜匪死不足惜,他們敢跟這些貪官合謀走私鹽貨,就等於自取滅亡,他已經找回丟失的鹽貨,可不想白白送命。

  弓長嘯掃了眼周遭,官兵的弓箭手正虎視眈眈地等著,就算他水性好,能閉氣許久,也不能在此時貿然跳水遁走,可漕幫弟兄在岸上等著接應他,如何突破那些拿著長矛的官兵,著實是個大難題。

  他正愁著,眼角突然瞥見一抹身影,那人持劍抹了一名盜匪的脖子,劍勢凌厲,動作輕靈,雖是殺人,卻有一種美感,不像其他官差和盜匪靠的是力道和速度,不是大揮大砍就是橫劈直刺,這名官兵舉手投足間的砍殺,居然有一種武學的美艷。

  因為和一般人不同,令他不免多瞧了一眼,卻在看清那張臉蛋時,不禁怔住了。

  是個女人?

  弓長嘯闇黑無底的墨眸直直鎖住她,目不轉睛地瞧著,那眉眼、那鼻子、那嘴唇,以及那冷艷的表情,令他心中浮起異樣的情緒,盯上了就移不開眼。

  他不是沒見過漂亮的女人,可這次目光一黏上她,他就捨不得轉移,不過這並未降低他天生的敏銳,彷佛身上長了眼似的,他看也不看就把右邊殺來的官兵手臂折斷丟開,又伸腳把左邊砍來的官兵給踢到一邊去,接著身子一蹲,將背後奔來的官差給順勢抬了起來,直接丟下船。

  他手腳沒閑著,刀上沾染的鮮血一滴一滴地流淌,一雙眼更是虎視眈眈地盯著那女人。

  怪怪,這年頭連官差也徵召美人了?瞧她那手段狠的,殺個人連眼都不眨,這妞兒夠辣!

  弓長嘯手上攻勢不停,一邊往她那兒移去,恍若著魔似地,心中升起一個強烈的想法,他想接近她、想知道她是誰,而他也這麼做了,直到他把兩人間的障礙全部排除,踢走最後一個礙眼的官兵後,那女人終於轉過頭,冰冷的美眸對上他。

  該怎麼形容這雙眼呢?弓長嘯覺得這雙眼是他此生見過最美的眼睛,眼珠子像夜明珠般瑩亮,在火光映照下更顯靈動,光影讓那張瓜子臉顯得立體,將五官襯得分外神秘冷艷。

  她的眼神如寒冰,一身的黑像要與夜融為一體,可她膚白似雪,身上雖然沾了血,卻像盛放在黑夜中的一朵牡丹,美得令人屏息。

  他感到心頭一熱。她冷眼看著他,他則用灼灼的目光回視,甚至還挺起結實的胸膛,希望自己挺拔如山的一面能給她留下好印象。

  這都什麼時刻了?若是等著接應他的幫內弟兄知道在這生死關頭時,他還像公狗發情似地想要吸引女人注意,肯定覺得他頭殼壞了。

  雖說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但真正到了面臨死亡之際,人多半還是會選擇保命要緊,但是弓長嘯沒有逃,即使在那女人持劍撲向他時,他也沒有躲開。

  「嘟」一聲,是劍鋒入肉的聲音。

  這女人用劍刺向他的心臟,一招致命,沒有多餘的動作,那身手依然那麼好看,如畫一般美,如牡丹一般艷。

  宮無歡一劍刺進他的胸膛,卻發現這人不閃躲也不抵抗,令她冷然的表情多了些微詫異,奇怪地盯著他。

  弓長嘯任她打量,甚至自戀地想著,自己長得雄偉俊朗,走在街上,女人都會多看他幾眼,加上這身雄赳赳氣昂昂的身形,不是他自誇,幾乎沒有一個女人不愛他這身姿,那她呢?

  在宮無歡眼中,這就只是一個粗壯如熊的盜匪罷了,對方身高足足高了她一個頭,虎背熊腰,一臉的落腮胡,在四周明暗不定的火光閃爍下,他的臉看起來猙獰嚇人,出於練武人的直覺,她原以為這人會很難對付,誰知一劍就輕易解決了?

  她正要拔劍而出,持劍的右手冷不防被他的大掌握住,力量大得嚇人,她知道人在垂死掙扎時,有可能會生出同歸於盡的想法,她沒有猶豫地立即伸出左掌,欲震碎他的胸骨。

  她身手快,對方卻比她更快,在掌心只離他胸口三寸時,他的大掌牢牢扣住自己的手腕。宮無歡眼中閃過詫異,她可是用了五成內力,他居然輕易攔截這一掌?可他既然有如此身手,為何會躲不過剛才那一劍?

  她尚不及細細思考,男人沉厚的聲音傳來。

  「你叫什麼名字?」

  在這殺聲震天中,他的話依然一字不落地傳進她耳中。

  她皺眉,兩手都被他制住,一時無法脫身,只好抬腿將身後偷襲的兩名盜匪給踢開,回過頭來試圖抽身,卻被他突然拉近,那把劍跟著深入幾寸,讓她再度驚訝地抬眼。

  這個人為了將她拉近,不惜讓刺入胸口的劍更加深入幾許,那張石雕般剛硬的面龐近在咫尺,深不見底的眼眸裡閃耀著兩團火焰,恍若地獄的鬼火一般,執著不移。

  「你的名字?」他欺近的鼻息拂在她臉上,彷佛沒得到回答,至死不休。

  宮無歡突然恍悟,嘴角扯出一抹冷笑,這人是怕死不瞑目,所以臨死前也要知道仇人是誰嗎?好,她就讓他死個明白。

  「坐不改姓,行不改名,宮無歡。」

  在她道出名字後,她瞧見這男人的眼神霎時燦如星月,逸出了笑意,讓她不由得皺眉,除了不解,還有一絲疑惑。

  「宮無歡,我記住了。」弓長嘯突然推開她,身體朝後退去,踉蹌地來到船邊,身子往下一倒,撲通一聲,落入水裡。

  宮無歡趕忙追到船邊,雙眉緊擰,她的劍還在他身上呢,她想拿回來,但身後突然傳來殺氣,她立即閃身,奪了對方的刀,將人頭斬去,一如她持劍時那般輕靈狠戾。

  當她轉身朝水面望去時,那人已不見蹤影。

  宮無歡懊惱,練武之人,劍不離身,她丟失了一把好劍。

  小船上的官差們緊盯著水面,只要看到活物,管你是魚還是人也要用長矛刺死對方。

  「各位弟兄們,看準了,千萬別讓魚兒逃了!」

  小船上的官差殺紅了眼,一個個睜著猩紅的眼,不放過任何活口。

  「那裡有人!仔細瞧著!」

  闢兵舉高了火把,照亮江面漂過來的人影,這人面部朝上,浮在江上仰躺著,胸口插著一把劍,雙目圓睜,死相猙獰。

  「這人死了,不用理會,看仔細一點,莫讓漏網之魚逃了!」

  倘若那人是閉著眼的,為了避免他沒死透,他們會毫不留情地補一刀,但他睜著眼,一看就知道是死不瞑目。

  砍殺了一整晚,官兵們也會累,因此任由死屍漂流,趕忙又去尋找活人。

  弓長嘯的屍體混在其他盜匪的浮屍之間,慢慢被染紅的江水帶離,直到火光遠去,四周暗了下來,藉著夜色的隱蔽,弓長嘯眼珠子轉了轉,看了下遠方持續著的廝殺,他眼眸微眯,翻轉身子,悄悄沉下水,無聲無息地游走。

  闢兵們皆沒發現,他們剛放走了一條漏網之魚,這條魚不但深諳水性,在水中宛若蛟龍。

  弓長嘯慢慢游到岸上,朝岸邊濃密的蘆葦裡發出一聲鳥鳴,這是幫裡的暗號,沒多久,果然就傳來了回應的鳥鳴,他又發出一聲,接著蘆葦晃動,有兩個人影接近。

  「幫主?」

  「這裡。」

  聽到幫主的聲音,崔木和楊笙分外欣喜,朝聲音來源處趕忙尋去,一見到幫主,本該高興的兩人卻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大跳。

  「幫主,您受傷了?」

  崔木和楊笙急忙上前攙扶幫主,他們收到幫主的暗信,在此守候了三日,一聽到幫主的吹哨,立刻尋來,卻沒想到幫主身上竟然插了一把劍,而且就在心口上。

  「放心,死不了。」弓長嘯不甚在意地說。

  崔木和楊笙的臉都抽了,死不了?這把劍可是插在心臟的位置呀,他們嚇得直冒汗,不敢耽擱,接了幫主,立即趕去和其他弟兄會合。

  另一頭的走私船上,宮無歡沒了劍,只好拿著從盜匪那兒奪來的刀,一路殺進船艙裡,盜匪所剩不多,剩下的都在甲板上做最後的頑抗。

  當今聖上一直有心整頓江南,江南鹽政腐敗已久,官場貪污,盜匪猖獗,完全不把當今聖上放在眼中,致使皇上發狠,決定下重手整治。

  不過今晚這一役似乎也太泯滅人性了,把人往死裡殺,一個都不留,讓她更加確定,她要找的名冊一定就在船上。

  上頭的喊殺聲漸漸止息,宮無歡自知時間不多,她必須盡快找到想要的東西。她一邊巡著地上的屍體,一邊將他們的臉翻過來看,直到走進一間艙房,地上躺著一個人,她來到此人面前,蹲下身仔細打量。

  這人死得猙獰,瞪大雙眼,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樣,她認出這人是盜匪頭子,伸手往他身上搜,沒找到什麼物件。

  她皺了下眉頭,接著注意到他躺的位置有些奇怪,所有盜匪死前都是向外逃,因此躺姿朝外,只有他是向內躺,似乎在逃走之前想要完成什麼事一樣。

  她心頭一動,將他的身子扳過來,用手輕敲地板,發現其中一格聲音異常,她立刻拿起一旁的劍撬開木板,果然發現一個暗格,裡頭放了一個防水袋,她拿起來打開一看,竟是她要找的名冊。

  宮無歡翻看內容後,美眸閃過一抹流光,嘴角揚起一彎滿意的笑弧,立即將名冊放回防水袋再收進衣襟內,若無其事地走出去。

  「慢著。」

  宮無歡停住,轉頭看向來人,當瞧見那身藍色的捕頭服時,眉頭幾不可察地一擰。

  「你,過來把這箱東西搬上去。」站在艙頭那兒的男子對她下令,他身上一襲寶藍色的窄袖勁裝,腰懸長刀,腳穿長靴,頭戴捕頭帽,眼神清灼銳利,威風凜凜,只一眼她便認出這人是易定風,乃當朝四大名捕之一。

  宮無歡冷靜地低頭走向他,這一個一個的箱子裡頭裝的是值錢的財寶,都是殺人越貨的東西,她搬起其中一個箱子扛在肩上,剛好擋住自己的容貌,越過他往甲板上走去。

  易定風走近艙房,地上只有一具死屍,他環視四周,最後目光定在這具屍身上,這屍身躺的位置,他也瞧出了異樣。

  他走上前蹲下,在這人身上搜查,最後他將屍身翻過,瞧見地板上有被劍身撬起的痕跡,立刻將那塊木板扳開,裡頭卻是空的。

  易定風皺眉,稍一思考,突然恍悟了什麼,立刻走出艙房。

  「慢著!」他朝剛才那人喊。

  宮無歡停下腳步,她始終斂目低眉,直到易定風走上前來。

  「抬起頭來。」他命令。

  宮無歡依言抬起,易定風不由得一怔。

  是個女人?

  由於她身著黑色差服,一身男人打扮,身量比一般女子高,曲線不顯,所以易定風以為對方是男人。

  仔細一看,這女人的五官生得精緻秀美,由於神情冷淡,所以添了些冷艷,大興皇朝沒規定女人不能從事差役,所以衙門裡也有女捕快,只不過是少數。

  易定風凌厲地盯住她,沉聲問︰「我沒見過你,你是誰?」

  「回易捕頭的話,卑職是柳大人的屬下。」

  「喔?你是知府大人的屬下?」

  「是。」

  「行了,你走吧。」

  「遵命。」

  宮無歡肩上扛著箱子,依然垂著臉,正要越過他時,刀鋒猛然從橫裡殺出,她立即閃躲,以箱子擋挌。

  刀鋒將箱子劈開,裡頭的財寶散落一地,刀勢又快又猛,直接朝她身上砍去,宮無歡一個旋身,順勢撿起地上的劍,及時擋住劈下來的刀刃。

  易定風手中這把鐵鑄虎吟刀十分沉重,他臂力強健,卻能將此刀耍得伶俐,每一刀砍下,如重千斤。

  鏘的一聲,宮無歡手中的劍被他震落,在對方的刀架在她脖子上的同時,她故意手一抖,將一個布袋從身上抖落。

  這動作果然成功吸引對方的注意,易定風速度也快,伸腳一接,將布袋勾起,往上一拋,落到掌心裡。

  他左手拿刀架著她的脖子,右手將布袋裡的東西往旁邊的櫃子上一倒,一個墨色的牌子掉了出來。

  易定風拿起一看,不由得一怔——這是暗捕的牌子。

  他狐疑地盯住眼前的女子,突然對她說了一句話——

  「白日對青天。」

  宮無歡毫不猶豫地答道︰「冰心照玉壺。」

  他又道︰「四海之內皆兄弟。」

  她回答︰「大興升平慶豐年。」

  這是查證身分的暗語,暗捕的牌子則是對照身分的信物,但唯恐這牌子落入他人之手,還得用暗語確認才行。

  易定風看著眼前的女人,心下恍悟,原來她是暗捕,心中對她的質疑很快消了下去。

  他將刀收回,對她道︰「得罪了。」

  宮無歡立即拱手。「卑職不敢,還請捕頭大人不要洩漏卑職的身分。」

  他打量她,問道︰「適才在那艙房裡,可找到了什麼?」

  「找到一封信。」她回答。

  易定風目光一亮。「喔?」

  不用他命令,她很自然地從袖袋內拿出一封信呈上。

  易定風接過信,打開看了裡頭的內容。

  「稟捕頭,這封信是從艙房裡頭那人身上搜出的,在他死之前,似乎是想將這封信藏起來。」當宮無歡說這話時,嘴角彎起,頗有得意之色,似是得意自己及時將這封信攔下。

  「除了這封信,可還有其他?」

  「卑職將那房間全找過,除了這封信,未發現其他線索。」

  易定風看不出異樣,思量了下,便將手中的信件交予她。

  「既是你找到的,便將此信交給你上頭的人吧。」

  「屬下遵命。」

  「行了,去吧。」他將暗牌還給她。

  宮無歡收下牌子,朝他再次拱手,轉身離去,始終低頭沒再看他一眼,直到走上甲板,離開了他的視線,宮無歡才摸摸胸口。

  名冊就藏在這裡,倘若易定風派人搜她的身,就保不了這名冊了。

  宮無歡嘴角輕揚,幸好她情急之下用這封信先擋著,這信是她事先準備的,根本不是在盜匪身上找到的,信上寫的內容也是假造,都是不重要的消息,不過是她以防萬一拿來唬人用,沒想到還真的派上了用場。

  找到這份重要的名冊,可是大功一件,她知道自己打不過他,情急之下靈機一動,故意將自己的暗牌掉出來,引他去查。

  同樣都是六扇門的人,易定風自然不會為難她,目的達到,為免節外生枝,她必須盡速離去,將這份名冊送到京城四師妹白雨瀟手裡,呈給陵王。

  一頂二人抬轎子急匆匆地來到一座宅子前,大門口早有人等候著,一見轎子到來,急忙將門打開,讓人直接抬進門,接著又急匆匆地將門關上。

  抬轎的兩人顯然腿力很好,跑百里也不累,不但跑得飛快,還能讓轎子保持平穩,免得暈了裡頭的救命神醫,他們還等著讓他給幫主治傷呢。

  「趙神醫,到了!」

  聽到外頭人的提醒,原本在打盹的趙老頭這才睜開惺忪的睡眼,慢吞吞地下轎。

  「趙神醫,還請您老快點下轎,給咱們幫主治傷哪。」前來迎接的崔木緊張地說。

  趙神醫一副沒睡醒的樣子,還打了個呵欠,簡直急得他恨不得抱了這老頭就飛奔進屋,偏偏這位趙神醫惹不得,他可是幫主萬分禮遇的客人,傳言這位趙神醫脾氣古怪,又隱居在山林,就算朝廷大官想找他醫病,他都還不見得會答應呢。

  若非幫主事先警告不準對這位趙神醫無禮,神醫想如何便如何,萬不可強迫,崔木早就將人跩下轎,直接拖了走。

  趙老頭打完呵欠,瞧崔木一臉憋氣的模樣,便把醫箱塞進崔木懷裡,在他錯愕之下,丟下一句命令——

  「小心提好,要是摔壞了老夫的醫箱,你們幫主的命也保不了。」說完,也不理會崔木,趙老頭慢悠悠地抬腳往屋裡走去。

  崔木有再大的氣也不敢發,像請神一般地好生伺候趙神醫,連那醫箱都當寶貝似地小心捧著。

  趙老頭跨過門檻,一腳踏進屋裡,這大半夜的,被人從床上撈起來,擾了睡眠,讓他脾氣很不好,他踏青來到江南,暫居此處,能知道他目前住處的,就只有弓長嘯。

  他就著屋裡的燭火,看清了坐在床榻上的男人,果然是弓長嘯這小子沒錯,人模人樣,還是跟熊一樣壯,留著一把大鬍子端坐在那裡,渾身殺氣,簡直跟地獄來的惡鬼沒兩樣,尤其他身上還插了一支劍,看起來更是令人發毛,不過趙老頭和他熟透了,知道這小子的脾氣,別人怕這小子,他可不怕。

  「臭小子,你是活膩了嗎?!」

  「久違了趙老頭,別來無恙哪,長嘯準備了宵夜和好酒請您來敘舊。」

  若是換作以前,趙老頭聽他這番話肯定罵出口,三更半夜地把他請來吃宵夜,還喝酒呢,傷胃又傷身,不過這回他不但沒罵人,還興致盎然地研究起他的傷勢。

  「怪哉怪哉,我趙老頭今生見過的怪事不少,就數你這件最奇,你怎麼沒死啊?」

  弓長嘯咧開了嘴,本來他這笑容也沒什麼,但因為臉上留著絡腮鬍,身上還穿著沾血的衣裳,渾身散發著血腥味,加上屋內燈影搖晃,倒顯得他笑容猙獰,恍如地獄幽鬼一般嚇人。

  「閻王爺知道我還沒娶妻,怕我鬧地府,把我趕了回來。」

  身上插了把可能致命的劍,卻還能談笑風生的,恐怕也只有他們漕幫幫主弓長嘯了,崔木和楊笙以及其他屬下都以跟隨幫主為榮,也只有像他們幫主這樣鐵錚錚的男子,才讓人敬佩。

  不過敬佩歸敬佩,他們依然擔憂著幫主的傷勢。

  「趙神醫,還煩請您治好幫主的傷,幫主是咱們數千幫眾弟兄的主心骨,閃失不得的。」

  趙老頭瞄了弓長嘯一眼後,便對其他人道︰「你,去燒熱水來;你,去準備烈酒過來。」

  大伙兒聽了趙神醫的話,立刻動作起來,等一切用具備好,趙老頭又命令。「所有人退出去,不準進來,別礙著老夫治傷。」

  崔木等人聽了一愣,不禁朝幫主看去,沒有人肯移動。

  弓長嘯沉聲喝令。「沒聽到神醫的話嗎?還不出去!」

  幫主有令,手下們不敢不依,只好不情不願地退出門外。

  等到崔木等人退出去後,趙老頭繼續不客氣地對弓長嘯罵——

  「臭小子!你去幹了什麼好事?讓人捅一劍在身上很好玩嗎?」

  趙老頭看過的傷不少,這輩子治過的疑難雜癥也多不勝數,心臟部位插了一把劍還能言笑晏晏的,他並不是沒看過,準確地說,這是他第二次看到,而且都是同一個人。

  第一次是在五年前,同樣的人,同樣的位置,那時弓長嘯才十八歲,趙老頭見到他這傷勢時,震驚得不得了,也是從那時候趙老頭才知道,這世上並非所有人的心是長偏的,偏偏有人的心是長正的,這人便是弓長嘯。

  也就是說,若是劍插在心口這個位置,正常人早就死了,可弓長嘯不是正常人,他的心臟和一般人位置不同,所以他還活著,並且無事。

  如今這是第二次了,弓小子比五年前生得更加挺拔壯碩,有著成熟男人沉穩如山的氣勢,可那臉上嘻笑的表情卻沒變,甚至多了抹被世故歷練出的狡黠和煞氣。

  這也難怪,他現在位居江南漕幫幫主,帶領上千個弟兄,沒點煞氣如何震懾那些幫眾手下?

  「這回還要麻煩您老將這把劍完好地拔出來,不能弄壞。」

  「放心吧,別人看了你的傷,還以為多嚴重,不過就是插了一把劍在肉裡,老方法,先將劍砍斷,再慢慢挖出來,傷不到你的筋脈。」

  「不,我是說,這把劍不能受損。」弓長嘯神情認真地糾正。

  趙老頭拿起烈酒的手一頓,見鬼似地轉頭瞪他。「小子胡說什麼,不把劍砍斷要我怎麼治,你考我醫術?」

  「您老有所不知,這把劍很重要。」

  「多重要?」

  弓長嘯無比認真地告訴他。「這是我未來媳婦送給我的定情物。」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0-20 09:20 AM

本帖最後由 κυιε 於 2016-10-20 04:55 PM 編輯

第二章

  趙老頭手一抖,差點沒把手中的烈酒給摔碎,忍不住啐罵得更大聲。

  「定情物?弓小子,你頭殼沒傷到吧?誰會把定情物插進你胸口?說是仇人還差不多!」

  說起這把劍的來歷,弓長嘯腦海浮現出宮無歡那張美艷冷淡的臉龐,兩邊的嘴角也緩緩拉高,一雙凌厲的眼也多了抹溫柔的光芒。

  「我長這麼大,從沒見過這麼美的女人,殺人不見血,刀過不留痕,那股狠勁說有多迷人就有多迷人,這世上怎麼有這麼美的女人,連仙女下凡都比她遜色?」

  這話怎麼聽就怎麼怪,一般形容女子的美用的都是花呀月的,哪有人用殺人來形容的?

  「弓小子,難不成你是被那女人捅的?」

  弓長嘯搖搖頭,趙老頭這才覺得正常時,不料卻聽他更正——

  「不是她要捅我,是我給她捅的。」

  手中用來針灸的銀針落了地,趙老頭見鬼似地瞪向他,氣笑了。

  「你沒事讓她捅?!你強上了人家?」

  不怪趙老頭如此猜測,因為他從沒看過弓小子這種表情,就像三月不食肉味一般的嘴饞,那眼神更饞,談到那女人,眸底欲火明顯得露骨。

  弓長嘯摸著胸口上的劍柄,那股溫柔勁就像在撫摸一名女子的肌膚一般。

  「我算準了位置,讓她捅這裡,趁這個機會,我抓到她的小手,她卻一點也不怕,一勁兒盯著我瞧。」

  趙老頭翻了翻白眼,算是知道怎麼回事了,小狼狗思春想吃肉,肯定嚇到人家姑娘,才會用劍捅他一刀,不過認識弓小子這麼久,還沒見過他這麼喜歡哪個女人,喜歡到被人捅一刀也不在乎,真是個瘋子!而這個瘋子,還是兩淮漕幫幫主。

  弓長嘯摸摸自己的臉蛋,煞有介事地說︰「她一直盯著我,肯定是因為我長得好看是吧?」

  趙老頭手上的藥布差點又掉下去,幸好他早已有所防範,弓小子臉皮厚,說起胡話的功夫,無人望其項背。

  「看上你?就你現在這粗鄙大鬍子的模樣,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人家看得上才怪!」

  弓長嘯皺眉,摸了摸自己的絡腮鬍,這才想起自己當初為了潛入盜匪船上,便扮作他們其中一個叫做槐二的,他宰了槐二,留了絡腮鬍,穿上槐二的衣物,加上身形與槐二相似,所以順利頂替槐二的身分混上賊船。

  他都忘了自己留鬍子遮住俊容了,這可不行,他得讓佳人看到他的好容貌才行。突然,他感到胸膛一股麻勁,他皺眉,知道趙老頭在給他涂上麻沸散。

  「不用麻沸散,我能忍。」

  「我是怕你亂動,不小心損了這把劍!」趙老頭氣不過地啐罵,心想你個神經病!

  弓長嘯眉頭一鬆,立刻同意。「那好吧,隨你,不過記得不要留疤,不好看,我怕我媳婦嫌棄——」話說到這裡突然沒了聲音,原來他雙目一閉,昏了過去。

  趙老頭這才邊哼氣邊抬眼,瞪著暈過去的弓長嘯,嘴上罵罵咧咧的。

  「弄暈你,看你還胡言亂語不?吵死了,這麼大一個男人還敢嫌留疤難看?你從頭到腳哪兒沒有疤?」

  趙老頭一邊罵一邊拿刀在火上烤,準備開膛剖肚,將這把見鬼的「定情物」給挖出來。

  柳府裡,一室燈火將兩個男人的影子照在牆上,一人站著,一人跪著。

  跪著的那人是柳永敬,他嚇得簌蔌顫抖,手心和額頭都在冒汗,連背上都濕了一片,因為站著的那人正散發出迫人的殺氣,壓著他跪伏在地,不敢抬頭。

  「沒找到名冊,你可知道這代表什麼?」榮少穎陰惻惻地開口,聲音越是輕,就越教人心驚。

  他容貌俊美,一身儒雅貴氣,但那眼神卻比刀子更利,直睨得跪在地上的柳永敬抬不起頭來,全身發顫。

  「大……大人恕罪,下官真的盡力了,派了所有人把那艘船全翻過一遍,幾乎要拆了整艘船,就是找不著那名冊的影子。」

  榮少穎居高臨下看著柳永敬,那一雙桃花眼卻是陰寒無比,看柳永敬的目光就像在看一具死屍。

  「你可知那名冊上載有交易內容、地點和人名,一旦落入外人之手,包括你我,會有多少人頭落地?聖上查得緊,連四大名捕都出動了,毓妃娘娘提拔你和你的族人,是看中你的能力,那名冊若是找不回來,你就等著被誅九族吧!」

  「大人息怒,下官深知名冊關係重大,所以這次的剿匪行動,一個活口都沒留,就算沒有找到名冊,也不怕這些人洩漏口風。」

  「你確定沒有漏網之魚?」

  「下官布下天羅地網,水裡還埋伏了水兵,只有死屍才能出得去,這一點,下官敢用人頭擔保!」

  榮少穎冷哼。「易定風也在船上,你確定他沒有找到?」

  說到易定風,知府大人皺了皺眉頭。「這次為了不讓朝廷懷疑,易定風參與剿滅行動,下官不敢拒絕,不過下官派了人暗中監視他,大人可以問問我的人。」說著轉身出去命令。「傳王泉過來。」

  沒多久,叫王泉的手下立刻趕來。

  「屬下參見兩位大人。」

  「王泉,本官命你跟隨易定風,可有發現異狀?」

  王泉恭敬地稟報。「稟大人,屬下等五人始終跟在易捕頭附近,易捕頭除了在船艙各處巡察,並無異狀,也無任何發現。」

  聞言,柳永敬鬆了口氣。「他沒發現便好,說不定這批水盜沒將名冊帶上船,而是藏在了他處。」

  「回大人的話,易捕頭雖未找到名冊,但是卻發生了一件事,屬下不知當不當說。」

  柳永敬怒責。「有什麼當不當說的?只要可疑就全部說出來!」

  「是。」王泉立即將易定風抓住宮無歡的事如實上稟。

  聽完後,榮少穎沉吟了會兒,問道︰「你說那易定風抓了她,盤問幾句後,便將她放了,你可知他盤問何事?」

  「為免易捕頭察覺,屬下不敢靠得太近,只能遠遠看著,所以不知道兩人說了什麼,後來屬下藉故去問了宮姑娘,宮姑娘說易捕頭覺得她面生,問她是誰的手下,知道她是大人這頭的人,易捕頭才放她走。」

  榮少穎問︰「這位宮姑娘是衙門當差的?」

  柳永敬趕忙回復。「宮姑娘是位江湖俠女,她的家人死於盜匪手中,因為嫉惡如仇,下官幾次剿匪,她皆出手相助,這次的殺匪行動,下官見她身手好,便讓她加入了。」

  榮少穎微眯了眼。「你確定她只是個江湖人?」

  「大人的意思是覺得她可疑?」

  「任何可疑之人皆不能放過,她人呢?」

  「這……昨夜剿滅了水盜,宮姑娘便離開了。」

  「荒唐!」榮少穎殺人的目光射來,直壓得每個人心驚膽顫。

  柳永敬嚇得趕忙求饒。「大人息怒,下官立刻派人將她追回來。」說著就要吩咐下去。

  榮少穎想起什麼,又命令。「且慢,此事我自有定奪。」他命令王泉。「你先退下,我有話和你家大人說。」

  王泉忙退了出去,柳永敬還跪在地上,他心驚膽顫地等著,就不知這位榮大人有何要事,別看這廝長相斯文,那手段可是狠辣又殘忍。

  「你過來。」

  「是、是。」柳永敬忙站起身,顫巍巍地走過去。

  榮少穎用手指沾了水,在桌上寫下兩個字,然後對柳永敬道︰「殺了他。」

  柳永敬心中一驚,桌上未乾的字跡寫著「賀彪」兩字,這人可是豐陽城的盜匪頭子,亦是他們合作的對象之一。

  不等他反應,榮少穎道︰「咱們這次剿了水盜,他遲早會收到消息,知道咱們要斬草除根,為了自保,他恐怕會向朝廷投誠,抖出內幕,朝廷查得緊,不如一不做二不休,派人先做掉他。」

  柳永敬哪裡還敢有意見,趕忙附和道︰「大人說得是,但是……馮朝剛與他交好,咱們要做掉他,要不要先知會一聲?」

  馮朝剛是總督,豐陽城在他的管轄內,柳永敬覺得有必要先通知對方。

  榮少穎冷笑道︰「不必,馮朝剛這人色欲燻心,遲早壞事,毓妃娘娘說了,聖上已派人暗中盯上他,既然如此,便由他來背這個黑鍋,咱們斷尾求生。」

  柳永敬聽了恍悟,既然是娘娘下的命令,他不敢再有任何意見。

  「下官明白了,大人放心,下官會派人將這件事交給無影門,由江湖人去做,就算朝廷查到了什麼,也會以為是江湖的恩怨。」

  無影門是江湖上的殺手門派,由他們出馬,這件事便成功了一半。

  待柳永敬離開後,榮少穎召喚一聲。「囚五。」

  黑暗中,叫囚五的男子立即現身,上前單膝跪地。「大人。」

  「柳永敬這人做事不可靠,你帶人去把那個叫宮無歡的女人給我找出來,記住,要活捉。」

  「屬下遵命。」

  這半個月來,宮無歡都在東躲西藏,有人要捉拿她,她不知對方是何人,卻猜得出和名冊有關。

  現在回京城是不可能了,打從她在水盜船上找到名冊的隔天,她就被人盯上了。

  有兩批人在找她,一批是知府大人的人,不過官差還好對付,她不怕,可另一批卻是高手,那些人隱在暗處,她知道這批人才是最難對付的。

  看來這份名冊讓他們狗急了跳牆,若被抓到,她肯定死路一條。

  盡管她易了容,換了身分出城,最後還是被這些人找到了,這些灰衣人共有二十人,他們人人持刀,光看那架勢,便知是高手。

  她冷笑,二十個對一個,她沒有勝算,只能智取了。

  「宮姑娘,咱們大人有請。」囚五走上前。

  「你們認錯人了。」

  對方笑道︰「往京城的路有好幾條,每一條咱們都設了關卡,姑娘不走官路,偏走這種崎嶇不平的山區,分明是為了避開盤查的官兵,況且姑娘一路走來,健步如飛,一點也不輸給漢子,可見一心趕路,若不是有什麼重任,就是在躲避什麼。」

  宮無歡知道瞞不住,索性把臉上的易容給撕下,冷笑道︰「果然有幾把刷子,不知你家大人是哪位?」

  看他們的穿著打扮並非一般官差,倒像是大內高手。

  「姑娘去了便知。」

  「若我不去呢?」

  「那只好得罪了。」囚五一舉手,其它人紛紛揚起刀子,看樣子是準備來硬的。

  宮無歡也不多說廢話,拔出劍準備應戰,然而尚未開打,突然有人插嘴道︰「以多欺少可並非好漢。」

  宮無歡和囚五皆一愣,朝聲音來源看去,就見一人從林邊走出來,站在高處,居高臨下望著他們。

  此人身材魁梧,人高馬大,走起路來凜凜有風,相較於那些灰衣人,他身上的草莽氣息更重,身上穿著藍衫黑褲,臉上罩了個黑布巾,遮住上半部的臉,布上挖空兩個洞,露出兩隻眼睛。

  隨著他的出現,四周又有其它蒙面漢子陸續冒出頭來,以宮無歡為中心,囚五等二十人將她圍困在內,而蒙面漢子的手下又將囚五等人包圍,人數居然有百人之多。

  對這突然殺出的程咬金,囚五變了臉色,儘管他們二十人的身手都很好,但對方足有上百人,分明是以多欺少。

  弓長嘯得意地盯著囚五等人,好不容易有英雄救美的機會,他當然不會放過,一瞧見宮無歡投來好奇的打量目光,更讓他心頭一熱,挺了挺胸,氣勢更加張狂。

  「想帶她走,得先問問大爺我這把劍答不答應。」他豪邁地拍拍腰間的劍。

  聽他一說,宮無歡將目光移到他腰間,突地瞪圓了眼。

  那把劍怎麼跟她遺失的琥珀劍那麼像?她的劍柄上鑲了一塊翠綠的琥珀,而那男人腰間的劍也是,重點是他明明是大男人,但那把劍卻是女人用的劍。

  她明明記得,當時那把劍跟著那個盜匪一塊兒落入江中了,怎麼會在這人身上出現?

  弓長嘯雖是對著囚五的人說話,但他的目光卻盯著宮無歡,見她看過來,緊緊盯著腰間這把「定情劍」,他心下真是歡喜極了。

  囚五沉聲道︰「朝廷捉拿逃犯,閣下最好別多管閑事。」他在朝廷兩字上加重了語氣,民不與官鬥,他企圖用朝廷官威向對方施壓,讓對方最好多想想,是否敢得罪朝廷的人。

  顯然對方絲毫不把朝廷放在眼底。

  「捉拿逃犯?閣下可有緝捕書?有的話拿出來給咱們瞧瞧,她的事就是我的事,想動她,得先過本大爺這一關。」弓長嘯這狂妄的語氣,說得好像她是他的人似的,令宮無歡不禁擰緊了眉頭,而當他把腰間長劍拔出來時,宮無歡再度瞪圓了眼——

  果然是她的琥珀劍!

  囚五打量目前的情勢,暗自咬了咬牙,心知今日對方仗著人多勢眾,擺明不買朝廷的帳,加上對方蒙著臉,在沒弄清楚對方的底細前,硬拚只是白費力氣,不如另做打算,路上再找機會。

  囚五沉聲命令。「咱們退!」

  二十名灰衣人迅速退離,一下子便不見人影。

  把多餘的人趕走了,弓長嘯立即大步走向宮無歡,一雙晶亮黑眸盯住她。

  「姑娘受驚了。」

  他長得又高又壯,距離太近,容易讓人有壓迫感,而且他的眼神太利,令她不由得提高警覺。

  宮無歡的直覺向來敏銳,這男人一靠近,她就嗅出一股欲念,就怕是走了豺狼,來了虎豹,都不是吃素的。

  「壯士拔刀相助,多謝了。」她態度冷淡。

  弓長嘯見她神情冰冷,對自己的英雄救美好似無動於衷,忽然想到什麼,恍悟地笑了。

  他將臉上的蒙布一把扯下,露出英俊的面孔,對她抿出一個最有魅力的笑容,這笑容他對著鏡子不知練習了多少遍,相信一定可以給她一個驚艷的好印象。

  為了今日的相遇,他把絡腮鬍剃了,將自己打理得清清爽爽,女人家都喜歡男人白白淨淨的臉面,他還連續洗了三天的澡,差點沒搓下一層皮,就連身上這套勁裝也特別燙平過,皮靴還是新的。

  沒了絡腮鬍,這張臉可是英俊不少,幫裡的姑娘都喜歡他,就不知她看了滿不滿意?

  「我叫弓長嘯。」他的聲音刻意多了分溫柔。

  雖然他刻意壓抑,不讓自己的目光太過熱切,免得嚇到人家,但他不知道,自己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一種欲望,根本藏不住。

  宮無歡冷冷地朝他拱手。「弓壯士。」

  「不用這麼見外,叫我長嘯就行了。」

  聞言,旁邊那些手下忍不住瞪大了眼,幫主這是在幹什麼?那表情也未免太明顯了,一副恨不得把人家姑娘扛起來帶回屋裡的樣子,就算要表示好感,也不能一開始就叫人家姑娘喊你的名,這是在佔人家便宜呀。

  宮無歡見他人多勢眾,不知他底細,心下警戒著,對她來說,這些人比剛才那些灰衣人更難對付。

  「敢問弓壯士,不知你腰間這把劍從何得來?」

  「喔,你說這把劍啊,這把劍的來歷說來話長,不如你到我府上做客,我慢慢說給你聽。」

  崔木等人嘴角抖了抖,幫主有能力、有謀略,但他們從來不知道幫主向姑娘搭訕的技巧居然這麼差?

  宮無歡心下更確定了,此人來意不善,雖然救了她,卻是另有企圖,她心下暗叫不好,敵眾我寡,不如先想辦法脫身再說。

  「不勞壯士麻煩,我還有要事需趕路,這份情我記下了。」說著,她悄悄退了幾步,隨時準備動手,倘若他有任何不軌,她便挾他為人質,當然,不到最後關頭,她不會貿然出手。

  弓長嘯不死心地上前一步,拉近兩人的距離。「你這就要走了?我救了你,好歹你也介紹自己,咱們認識認識,交個朋友。」說著伸手就想踫她。

  他這猴急的模樣,不但讓宮無歡臉色更沉,也讓崔木和楊笙等人看呆了眼,他們幫主居然開始調戲人家姑娘了?

  宮無歡躲開他的踫觸,神情冰冷地回答。「閣下仗著人多將我圍困,手下又蒙著面,這是交朋友之道?」

  弓長嘯聽了,立刻討好地說︰「別怕,有我在,那些粗人不敢對你怎麼樣。」

  說著立刻對所有手下命令。「去去去,你們盯著人家姑娘幹什麼?誰敢再多看一眼,小心我挖了他的眼珠子。」

  崔木和楊笙都說不出話來了,幫主居然說他們是粗人?這裡最粗的就數他們幫主了,瞧他如狼似虎的眼神,像是要把人家姑娘的衣裳給脫了,姑娘看了不怕才怪!不過想歸想,幫主有令,他們不敢不應,立刻動作迅捷地退到遠處,原本站滿山頭的手下,一下子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其實說穿了,就只是躲回草叢和樹上罷了。

  宮無歡掃了下四周,再看向眼前跟熊一樣壯的男人,見他還火辣辣地盯著自己,那眼神就像是貓見到了魚,看得她渾身不舒服。

  「在下還有事,告辭。」

  弓長嘯好不容易找到她,當然不想就這麼放她走,立即道︰「你不想知道這把劍的來歷嗎?我可以現在就告訴你。」

  宮無歡停住腳步,猶豫了下,還是轉回身看他,等著他的答復,卻見他將腰間的劍解下,拿在手中,用大掌撫過劍身,對她笑道︰「這把劍是我那未過門的娘子給我的定情物。」

  她皺眉。「胡說!」

  「咦?姑娘何出此言?」

  宮無歡為了探他口風,忍耐他赤裸裸的目光,繼續問道︰「不知閣下如何得到這把劍的?」

  「是這樣的,半個月前,我和我那未過門的媳婦不打不相識,我握住她的手,她便將此劍留給了我。」

  她眉頭擰得更深了,心想難不成這把劍後來落入了另一個女人手中?

  「那女人是誰?」

  弓長嘯咧開了笑,目光亮得懾人。「就是你呀,無歡。」

  宮無歡一怔,繼而沉下臉,原來這人識得她,她不再客氣,拔劍出鞘,劍尖抵著他的喉。

  「盡說些胡話,把劍還來!」

  「這怎麼行,這是你給我的定情物。無歡,才半個月不見而已,你不認得我了?」他把劍藏到身後,一臉委屈,絲毫不介意她用劍抵著自己的喉嚨。

  宮無歡冷道︰「我不認識你。」

  「自從半個月前相遇,我一直在找你,可惜我在療傷,所以來晚了,幸虧今日趕來助陣,才沒讓人欺負了你。」他討好地笑著。

  「半個月前和你見過?奇怪了,我怎麼不記得呢?」她冷笑,只當他在胡說八道,劍尖向前抵了抵,將他的喉頭壓出了血印。

  「你再想想。」他沒明說,卻與她玩起猜謎,聲音溫柔嘶啞,寵溺得像是兩人在打情罵俏。

  宮無歡正想駁斥他,但看著這雙灼灼的眼,突然有了一種熟悉感,令她十分不解,她仔細看他的眼——等等,這眼神、這身形都似曾相識,還有這聲音也有點耳熟。

  她的腦海裡浮現攻擊水盜時的那一夜,她用這把劍刺進一個男人的胸膛裡,突然,那人的身形與眼前的男人身影重迭,令她心頭震驚。

  那個被她殺掉的男人也與這人有著同樣的眼神、同樣的身形,以及同樣的聲音。

  宮無歡暗暗吃驚,冰冷的聲音卻多了點起伏。

  「不可能!」

  「你終於認出我了?」他欣喜。

  「不可能!你已經死了!」

  「別擔心,我還活著。」他好意安慰她。

  她才不是擔心,是震驚好不好!

  她瞪著眼,上下打量他,想在他身上找出任何破綻,人不可能起死回生,那一夜的那一劍,她實實在在地捅進他的心臟,明明殺死了他,他為何還活著?

  她看著這男人,那笑容在她眼中只有邪氣兩字可以形容,她不明白為何這人沒死成,既然是他,那麼他和這些上百名手下便是盜匪餘孽了?

  思及此,她心頭冷意襲來,這可不好,她一人勢單力孤,如何敵得過這群匪徒?看來只有要挾他為人質,才有一線生機。

  她正想開口威脅他,不料這人突然扒開了自己的衣襟,露出結實的胸膛。

  「你瞧,這傷口好得差不多了,只可惜留了疤——就在這兒呢。」

  宮無歡黑了臉,她沒管那上頭到底有沒有疤,倒是看到了男人的臭胸毛,她的劍改抵在他胸口。

  「把劍還來,否則我不介意上頭再多一道疤!」

  躲在樹叢後的楊笙等人再也忍不住了,氣得站起來大罵。

  「不知好歹的女人!敢威脅咱們老大,你活得不耐煩了?!」

  宮無歡神色狠戾,正想警告他們別過來,卻有人比她更惱火。

  「誰讓你插嘴的,我和我媳婦說話呢,你搗什麼亂?滾!」

  宮無歡聽了一惱,惡狠狠地罵道︰「嘴巴放乾淨點,誰是你媳婦?!」

  弓長嘯對手下怒目相向,對媳婦卻是眉開眼笑。

  「歡兒別惱,他們都是粗人,只要有我在,沒人敢欺負你,等你成了我的夫人,這些人都是你的手下,你想怎麼罵他們、罰他們都行。」

  周圍的手下們聽了,各個忍不住雙腿一顫,差點跌倒。這是他們那位威風凜凜的幫主嗎?居然對一位姑娘如此低聲下氣地討好?

  宮無歡只當這人在痴人說夢話,見色起意,容色更加冷凝。

  「你想找死?」

  「不死不死,我還等著娶你過門呢,來,跟我說說,你家在哪兒?祖上還有什麼人?我挑個日子去你家提親。」

  這人就是個登徒子,想娶她回去當壓寨夫人,沒門兒!不過,這點倒是可以利用,他那些手下似乎都很懼怕這位老大,那天她可是殺了不少水盜,唯恐這些人向她報仇,不如將計就計先把這個男人給哄了。

  宮無歡故意用美眸瞅著他。「你真想娶我?」

  「想!」弓長嘯毫不猶豫地回答。「而且是一定要!」

  宮無歡尋思,腦子飛快轉著,原本冰冷的面孔對他抿出一抹淺笑,這笑容若照一般世俗的標準,也沒有說多傾國傾城,而且她向來少笑,也吝於給予笑容,除了師父和其它三位師姊妹,她幾乎不對別人笑的。

  所謂情人眼裡出西施,她這笑容看在弓長嘯眼中,便成了仙女下凡般的笑容,眼底的火苗一下就點著了,旺得不行。

  「離這兒五十裡的安石城,進了城門往東找東大街,再向右拐有條楊柳胡同,最裡頭的第一間便是我家,你若想提親,三日後,我等你。」

  弓長嘯眼神變得幽深,嘴角的笑意也加深了。

  「一言為定,歡兒你可要等我。」

  聽到歡兒兩字,宮無歡只覺得一陣頭皮發麻,這輩子從沒人叫她歡兒這種親密的暱稱,就算是師父也只喚她無歡,她面色不改,心下咒罵,暫且忍著,三日後,她定要取回自己的劍。

  「到時候,記得帶這把劍來。」

  弓長嘯笑道︰「歡兒放心,這把劍我一定不離身,吃飯、睡覺都帶著。」他一邊承諾,一邊輕撫著劍身。

  他觸摸的動作就像在摸女人的胴體似的,直讓宮無歡眼皮抽筋,暗暗握緊了拳頭,心下咒罵——

  死大塊頭,放開你的手!

  她決定眼不見為淨,等這把劍拿回來後,一定要用酒消毒!

  她不再威脅他,轉身想走人,卻發現弓長嘯還跟著她。

  「你跟著我做啥?」

  「我送你一程比較安全,免得那些人又回頭來找你麻煩。」

  「不必,我自己走就行了。」

  「那怎麼行?你是我娘子,我得保護你。」

  「你再囉嗦,就別想來提親!」

  「好好好,我不跟,那你小心點。」

  宮無歡轉身離開,走了幾步之後,怕他不守信偷偷跟在她身後,又回頭看了一眼,剛好瞧見他正用那個臭嘴巴親著她的琥珀劍,當下讓她背脊竄上一股寒意,忍不住抖了下。

  她的拳頭握得喀吱喀吱響,心中發誓等劍拿回來後,她非賞幾個拳頭在他臉上不可,還要把劍浸泡在藥水裡消毒七七四十九天!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0-20 09:22 AM

本帖最後由 κυιε 於 2016-10-20 06:10 PM 編輯

第三章

  安石城是通往京城路上必經的城鎮,宮無歡如今洩漏了行跡,不敢一人獨行,何況她尚未弄清那批灰衣人是誰的手下,因何要捉拿她?

  名冊之事緊要,幸虧有弓長嘯那批盜匪插手,才讓她幸免於難,但她也知道這一路上,弓長嘯那批人始終暗中跟著她。

  她正愁著,才踏進安石城沒多久,便有人喚住她,一轉頭,她先是一怔,繼而恭謹地向對方拱手。

  「卑職見過易捕頭。」

  易定風出現在此,她可不認為是巧合,這人被百姓奉為神捕,自有過人之處,她不敢小覷對方。

  她雖自稱卑職,但神態不卑不亢,渾身透著一股疏冷。

  易定風不著痕跡地打量她,接著收回視線。「跟我來。」他知道她會跟上,丟下這句便率先轉身。

  宮無歡跟著他走,兩人出了大街,最後走進一間客棧,這時已是晚膳時刻,用膳的客人多,店小二顯然認得這位鼎鼎大名的易捕頭,一見到他,立即上前招呼,還順帶讓人去通知掌櫃。

  「捕頭大人,快這邊請,樓上有雅座。」

  易定風點頭,跟著店小二上了樓,他率先入座,見她還站著,命令道。

  「坐。」

  顯然他不是個話多的人,說話言簡意賅,宮無歡也不客氣,直接在他對面坐下,沒多久掌櫃親自來招呼。

  「可有上房?」他問。

  掌櫃的忙道︰「有的有的,捕頭大人想留宿?」

  「給我們兩間客房,要相鄰。」

  宮無歡愣住,她沒料到易定風什麼話也不問,就徑自幫她訂了客棧。

  「易捕頭,卑職沒打算在客棧留宿。」

  易定風抬頭看她,目光清澈,但犀利得像是能看進人的靈魂一般。

  她不畏他的目光,直視不移。

  「先吃些東西吧。」他又吩咐掌櫃先把店裡的招牌菜端上來。

  她擰眉,不滿他徑自做了決定。「易捕頭,卑職不餓。」

  易定風不疾不徐地說道︰「打從你進城,就有人盯上了你,而且是兩路人馬。」

  宮無歡一怔,不由得心下佩服,易定風不愧是名捕,居然看出來了,而且還看得出是兩路人,她早知有兩批人馬跟著自己,一批是來路不明的灰衣人,另一批便是弓長嘯的人。

  「最好盡快填飽肚子,說不定今夜有一場架好打。」

  宮無歡這次沒拒絕,順著他的意拿起酒壺為自己斟了一杯,她低頭思忖,她一人孤掌難鳴,易定風提醒她,無非是表示可以幫她。

  她正愁無法甩開那些人,何不順勢依他?當然,她也知道易定風肯定已經懷疑她了,若不是她身上懷有重要的東西,她一個小小的暗捕,因何引來別人的覬覦?

  為了消除易定風的懷疑,也為了甩開那些人,她決定將計就計。

  「易捕頭,實不相瞞,那兩路人的其中一批是盜匪餘黨。」

  易定風執起酒杯的手一頓,明銳的視線盯住她。「當真?」

  「因為卑職認得其中一人,那日在盜匪船上,卑職和那人交過手。」

  宮無歡遂將自己和弓長嘯交手的經過告訴易定風,因為屬實,她敘述起來也更真,同時將那批灰衣人的帳算到知府大人柳永敬的頭上。

  「卑職懷疑,柳大人和盜匪合謀,卑職這次南下,是暗中奉了陵王之令來查探的。」

  奉陵王之令當然是她誆的,不過她四師妹白雨瀟嫁給了陵王,這次盜取名冊也是為了四師妹,所以為陵王效命這句話,宮無歡說得天經地義。

  易定風十分意外,但隨即又狐疑地問她。「陵王身邊能人甚多,因何找上你?」

  她冷哼,就知道這位易捕頭不是好唬弄的人。

  「實不相瞞,陵王的寵妾水妃是我的師妹。」

  說到陵王那位寵妾,京城裡無人不知,向來不貪戀女色的陵王,卻極度專寵這名小妾,一連向皇上請命破例讓她晉位,尤其在她懷有身孕之後,更是晉級妃位。

  宮無歡不怕易定風去查,抬出師妹水妃,只會讓易定風對她的說辭深信不疑,她不會告訴他名冊的事,畢竟這可是一件大功勞,皇上要整治江南貪官,求的是貪污的證據,人人搶破了頭要立功,她也不例外,這個大功勞,她只會和自家師姊妹一塊兒分享。

  她唯一能給的,就是把弓長嘯這批盜匪餘黨的下落告訴易定風,就由鼎鼎大名的易神捕來收拾那些人,這對她只有利而無害。

  另一頭,弓長嘯尚未提親,就開始準備成親事宜,他興高采烈地找來媒婆,準備喜房,添置喜被、喜枕,備紅燭,貼喜字,連新娘子的鳳冠霞帔都由他來添置。

  崔木和楊笙一點也不看好這門親事,他們看得很清楚,那個女人可一點都不喜歡幫主,而且她來路不明,漕幫弟兄遍布各地,他們去打聽那女人的底,除了她的名字,找不到任何關於她家族的事。

  他們將此事回稟幫主,誰知幫主卻完全不在意,還如此得意洋洋地回答他們。

  「無家無依?那好,本幫主娶了她,她不就有家了?我的肩膀就是我娘子的依靠,她成了幫主夫人,以後漕幫就是她的娘家。」

  當時幫主說這話時,滿臉都是欣喜,語氣盡是寵愛,人還沒娶回來,就已經滿嘴「我娘子」的喊著,見幫主興頭正高,誰還敢不要命地去潑幫主冷水?

  「怎麼辦?幫主被那娘兒們給迷住了。」崔木好不憂愁地說。

  「我楊笙閱女無數,一看也知那娘兒們不是個類茬,她並不喜歡咱們幫主,卻答應幫主的提親,其中肯定有詐。」

  「老邱,幫主向來最重視你的意見,你去勸勸幫主。」

  「我早說了,你沒看到幫主當時那臉色,彷佛我若是再敢說那娘兒們一句不好,就叫我吃不了兜著走。」

  「幫主年紀輕輕就接下了咱們漕幫,當初老幫主看上的就是幫主行事穩當,有擔當,人又機靈,過去也有不少漂亮的娘兒們來勾引幫主,也不見幫主愛美色,怎麼這一回才見了那女人一眼,就日思夜想的?」

  「依我看,這娘兒們就是個麻煩,傳消息回來的弟兄們說,有人要暗中捉拿她,幫主就立刻帶著咱們急匆匆地去保護人家,那些人似乎是朝廷的人,幫主為了一個娘兒們惹上朝廷,這可不妙啊。」

  「那娘兒們美是美,但也沒有美到傾國傾城,幫主又不是沒見過女人,怎麼就被她迷成這樣?像著魔似的。」

  崔木和楊笙這些弟兄不時唉聲嘆氣,說歸說,卻沒有人敢再去勸幫主。

  大伙兒正苦惱時,正好一名弟兄氣呼呼地從外頭回來,說他去了安石城,向那兒的漕幫弟兄打聽過,楊柳胡同那屋子是間空屋,據說以前那兒死了一家人,後來又傳言有鬼,以至於那屋子空在那兒,乏人問津,聽得崔木幾個弟兄跳起來,直罵豈有此理,這下有證據了,趕緊和這名弟兄一起去向幫主稟報。

  誰知弓長嘯聽了,卻是擺擺手,不以為意。「知道了,下去吧。」

  楊笙和幾位弟兄再也忍不住,楊笙率先站出來,就算惹怒幫主,他也要說。

  「幫主,那空屋說明了什麼?說明那女人分明是騙您的,其中有詐!」

  「是呀幫主!那女人來路不明,又被人追捕,萬一是朝廷通緝犯,可是會惹禍上身呀。」其它人紛紛附和。

  「緊張什麼?我早就猜到她家不住那兒。」

  「您知道?那您……」

  弓長嘯摸著下巴,一臉歡快地說︰「媳婦矜持著哩,哪有可能一下子就答應我的求親?這追媳婦嘛,跟馴馬可不同,講的是誠意,別說是鬼屋,就算那裡是墳場,我也必須去一趟,你們可知為什麼?」

  眾人茫然了,直問︰「為什麼?」

  弓長嘯咧開了狡詐的笑容。「因為她當時給了承諾,要我上門去提親,我若不去,便是我反悔了,只有去了,才能坐實提親這件事,懂嗎?」

  大伙兒恍然大悟,原來他們幫主心裡有數,並沒有被那女人迷得連腦子都不會使了,幫主在跟她鬥智哩。

  「也對,咱們幫主聰明著,哪裡是區區一個娘兒們能唬弄的?幫主想娶她,還是她的造化呢。」

  「就是!」

  眾人紛紛附和,看著幫主狡黠的笑容,大伙兒也跟著賊賊地笑了,誰知幫主卻突然冷肅著臉,陰沉沉地警告他們。

  「之前大概是說得不夠清楚,所以我再把話說一次,再讓我聽到誰對她有意見,就別怪我拳頭伺候。」他一邊說,還一邊把拳頭扳得喀喀響,嚇得大伙兒立即收起笑容,噤聲不語。

  當幫主不笑時,那嚴肅狠戾的臉色與笑臉迎人是差了十萬八千裡,直教人敬畏,大伙兒是看明白了,幫主不是一時興頭上,而是打定了主意就要那姓宮的女人。

  他們明白幫主的性子,平日他可以不管你,他要的是忠心,只要你對漕幫忠心,他可以拋頭顱灑熱血地仗護你,倘若你要是有二心,背叛了漕幫,幫主的手段他們是見識過的。

  那可是會整治得你跪地求死,只求死個痛快,你若倔著,他比你更倔,甚至卯足了精神來跟你一起耗,他樂此不疲。

  當初漕幫出了一個叛徒薛華,和水盜裡應外合,將漕幫負責運送的鹽貨給搶走了,還殺了不少弟兄,那些弟兄辛勤幹活,家裡都有老母妻兒,好好的人就這樣成了刀下亡魂,後來是幫主領著他們,潛入敵窟,把鹽貨給搶回來,否則遇上官家,這批鹽貨就會落入官家手中。

  死了三十八名弟兄,幫主便在薛華身上討回來,他拿了把刀,像宰豬肉那般,先扒了他一層血皮,再生生刮了他三十八塊肉下來,刮到見骨了還不讓他昏,要他醒著承受這一切。

  那模樣直讓弟兄們看了心驚,卻也大快人心,整治了叛徒,也警告所有人不忠不義的下場。

  「去找丐幫的人,就說咱們漕幫分他們一些肉吃,把那些打她主意的人好好整治一番。」弓長嘯倏地沉下臉色。「敢動我的媳婦,就叫他們吃吃苦頭。」

  「是!」大伙兒應聲,依令而去。

  到了約定之日,安石城從城門一直到楊柳胡同的路上,都埋伏了暗哨,宅子四周也有官兵埋伏著。

  宮無歡回想那日被灰衣人包圍時,弓長嘯帶著手下出現,把四周山坡圍了個密密實實,足足有上百人,她把估計人數告訴易定風,而易定風不愧是四大名捕之一,藉著他的名號去安石城衙門請來了官兵,沿路部署埋伏,就等著弓長嘯落網。

  宮無歡此刻正在一處三層樓高的酒樓屋瓦上,從這裡可以望見城門,將四周胡同小巷盡收眼底。

  她感到身旁風動,往側邊瞧了一眼,易定風正站在她身旁。

  「卑職參見易捕頭。」

  「你我都是公門中人,不必多禮。」

  「是。」

  既然他說不必多禮,那她也不必廢話,遙望城門,看向遠處。

  他不開口,她也不說話,除非必要,否則她是淡漠的,除了自家師姊妹,她一向寡言,性子也清冷。

  易定風的目光移到她側臉上,細細打量她,她不多話,也不會藉故和他攀談,他自知自己身上的名捕光環,就算是知府大人也會藉機多親近他,皇上對他們四大名捕的厚愛和看重,更是讓不少達官貴冑想將族中女兒嫁給他們。

  不過,他對自幼嬌養在閨閣的千金貴女並不感興趣,一雙俊眸忍不住又瞟向她。

  「你當暗捕多久了?」他問。

  「回稟捕頭大人,兩年。」

  「幾歲開始的?」

  「十七。」

  十七?那麼她現在芳齡十九了?

  「怎麼沒嫁人?」

  「因為沒想。」

  他問什麼,她便答什麼,倒是爽快。

  「可有意中人?」

  「沒有。」

  易定風看了她一眼,見她目光始終專注在街上,不因他的問話而有任何情緒上的波動。

  一個男人問女子是否有意中人,已經算是唐突了,同時也另有深意,她卻依然面不改色地回答,臉上完全不在乎,也無羞澀之情,彷佛他問的是再平常不過的事。

  他也不知為何突然想問她,或許是因為對她有種奇妙的好感吧,希望從那冷淡的神色上瞧出任何羞意。

  她的冷靜和淡然讓他意識到名捕的光環和自己的魅力到了她這裡似乎一點也不在乎。

  他勾唇淺笑,不知何故,心情變得很好。

  突然,她的臉色變了,易定風順著她的目光看去,並沒見到任何可疑人物。

  「來了嗎?」

  「來了。」

  易定風看了半天,卻看不出個所以然。「在哪?」

  「在城門那兒,騎馬的那位。」

  易定風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一隊人馬,不由得一怔。「敲鑼打鼓的那些人?」

  也難怪易定風驚異,既是盜匪餘黨,必是悄然進城,所以他適才搜尋的目標,專找最不起眼的販夫走卒,卻沒想到會是一列喜慶的隊伍。

  只見為首的人騎著大馬,前頭有吹著噴吶的樂夫們開道,後頭有抬轎的腳夫,分散兩旁的護衛皆雄赳赳氣昂昂,整個隊伍在熱鬧的街市上大張旗鼓地行進著。

  而那為首的正是弓長嘯本人,他今日穿上紅袍,頭上戴了玉冠,一身喜氣,把自己打扮得像是迎娶的新郎一般。

  他這番招搖過市,想讓人不注意都不行,不像是盜匪,倒像是某家公子出行辦喜事。

  宮無歡怎麼也沒想到,弓長嘯會如此大張旗鼓地進城,枉費他們在城中各處埋伏人手,這人卻是唯恐天下不知似的,大搖大擺。

  瞧他這身喜氣的打扮,她突然有種不妙的預感。

  「看這陣勢,他像是來迎娶的新郎,你當初是如何將他騙來安石城的?」易定風轉頭看她,第一次見到宮無歡淡然無波的神情上有了變化,也讓他察覺到異狀,她只說了用計與對方相約在安石城那棟空屋見面,但沒說原因。

  宮無歡想了想,回答道︰「他說要上門提親。」

  「你答應了?」

  「是。」

  「荒唐!」

  宮無歡察覺到易定風語氣中的嚴肅,她轉頭迎上他質疑的目光,皺了眉。

  「不答應如何誘他入城?」

  這不過是權宜之計,她又不是用美色去誘惑對方,既然對方想自投羅網,她也不介意將計就計,她不明白易捕頭有何好驚詫的,這種小事根本不足為奇。

  瞧見她眼中的疑惑,易定風收回目光,繼續望向那高頭大馬、身穿紅袍的男人。他微眯了眼,盜匪嗎?若那男人不是個笨蛋,便是這事有詐。

  弓長嘯不但招搖過市,還命手下散播消息,說他是來提親的,成親之日,還請各位父老兄弟姊妹們捧場喝喜酒。

  在街上看熱鬧的百姓們,皆對騎在馬上的人指指點點,還有不少姑娘瞅著弓長今日的弓長嘯英武非凡,穿著石榴紅簇新的騎裝,頭上梳高的髻戴著月牙色的玉冠,讓原本粗獷陽剛的相貌多了三分儒雅,卻不失武人的豪爽氣概。

  崔木和楊笙兩人騎馬,一左一右落後半個馬身跟在幫主身邊,他們兩人也穿著簇新的騎裝,生得本就不賴,打扮起來亦是人模人樣的,也有不少姑娘家害羞地看著他們,當然,看幫主的姑娘家更多。

  有幾個姑娘聚在一塊兒討論那馬上的俊美郎君——

  「不知是哪家的兒郎,生得真好看,氣度好威風呢!」

  「也不知是哪家姑娘有幸被他看上了?真教人羨慕。」

  「說得是,瞧那挺拔結實的身子,就算不能做他的妻,能當他的妾也是好的。」

  「怎麼,難不成你想當他的妾?」

  「若有機會,誰不願呢?」

  姑娘家一句接著一句,笑成一團,四周雖吵鬧,但幾位姑娘的話卻傳到了楊笙的耳中,他騎馬挨近幫主,把這些話告訴他。

  「幫主,那些姑娘家說你俊,愛慕你,還說願意當你的妾哩。」

  弓長嘯挑了挑眉,神情十分自得。「楊笙你說,我媳婦聽了這些話,會不會吃醋?」

  「屬下不知她會不會吃醋,卻很肯定她若見了幫主今日的俊偉,肯定心動。」

  楊笙說的是真心話,他們幫主今日俊極了。

  崔木也策馬過來,對幫主低聲道︰「幫主,有官府的人監視著咱們。」

  弓長嘯面上掛著微笑,低聲命令。「無妨,提親又不犯法,甭理他,吩咐弟兄謹慎行事,不可鬧事。」

  「是。」崔木應道,對身後一位弟兄低聲吩咐,將幫主的命令傳下去。

  提親隊伍浩浩蕩蕩地來到東大街,最後進了楊柳胡同,圍觀的百姓本就喜歡湊熱鬧,隨著隊伍一路跟著,實在好奇提親的對象是哪家的姑娘?

  直到他們發現新郎上門的地點竟是那棟鬼屋,眾人發出不小的驚呼,好奇心更加旺盛,熱烈討論著,沒人肯走。

  這情況可是易定風和宮無歡事先沒預料到的,隨著隊伍前進,他們兩人也已施展輕功來到這間空屋的屋瓦上,正盯著下頭的一舉一動,真沒料到弓長嘯就這麼勞師動眾地上門,還引來街坊百姓。

  崔木領著一名媒婆上前敲門,隨著門被打開,看熱鬧的百姓們將脖子伸得更長。

  一名小廝走了出來。「你們找誰?」

  「這裡可是宮家?」媒婆笑問。

  「沒錯,閣下是?」

  媒婆將拜帖遞上,眉開眼笑地說道︰「咱們公子特來拜訪宮家老爺和夫人,向他家姑娘提親。」

  小廝點頭。「咱們老爺和夫人已經等候多時,裡邊請。」

  這時群眾裡有大嗓門的婦人說道︰「怪了,這屋子何時住人了?我家就住在對面,從來也沒發現這屋子裡有人啊?」

  看門的小廝臉色一僵,朝弓長嘯看去,見他始終笑咪咪的,一點都沒把那大嬸的話放在耳中。

  楊笙見幫主大步跨進門坎,直接朝屋裡走去,便吆喝著弟兄們把五個大箱子全抬進去。

  待他們的人都進了門,埋伏的官差才從四面八方冒出來,將他們團團圍住,崔木和楊笙等人見狀,立刻將幫主護在中間,警戒地盯著四周。

  弓長嘯依然不驚不怵,處之泰然,想想那日歡兒在船上與官差一同剿匪的英姿,嘴角勾起笑,對眼前的陣仗也就不覺得那麼驚訝了。

  弓長嘯朝楊笙使了個眼色,楊笙得令,走上前拱手問︰「請問各位官爺,這是怎麼回事?」

  為首的官差沒理他,命令部下。「將那些箱子打開!」

  受命的官差應聲,接著一擁而上,將弓長嘯他們帶來的聘禮箱子全撬了開來,一箱一箱地翻弄檢查。

  崔木等人見幫主沒有下令阻止,只好任由官差們為所欲為,只是各個都冷著一張臉,要不是幫主事先警告他們不可妄動,血氣方剛的他們管你是什麼官爺,先打了再說。

  眾人臉色不好看,只除了弓長嘯依然言笑晏晏,在官差一邊翻找時,還一邊介紹——

  「小心點,這是有名的湘繡,給我娘子歡兒做衣裳用的;這西域的絲綢最襯我娘子歡兒白裡透紅的肌膚,還有這鳳冠霞帔,上頭鑲的珍珠是純色的,可是我花了好多銀子從東海商人那兒購來的;這是澄泥硯,以天然硯石雕制而成,小心別摔破,我娘子歡兒會傷心的,還有這組白瓷茶具,上頭的仕女圖是目前畫得最精緻的——」

  官差每翻出一樣,弓長嘯就介紹一樣,他聲音聽似不大,卻很宏亮,清楚傳進眾人耳中,包括在屋外看熱鬧的百姓。

  他不動手只動口,把帶來的聘禮明細一一口述給眾人聽,這還不打緊,他一口一句我娘子歡兒,外頭看熱鬧的百姓聽了,紛紛討論起來。

  「這位郎君要娶的姑娘,小名叫歡兒呢。」

  原本躲在暗處沒有現身的宮無歡,聽得額冒青筋,神色更冷,美眸裡添了怒火,這還得了?這個不怕死的臭家伙,死到臨頭了,還想順道把她的名聲弄臭!

  易定風亦是皺眉,看對方的行徑,分明是故意要把事情鬧得人盡皆知,被這麼多官差包圍,卻不見一絲驚惶,反倒坦然得很,他這氣勢明顯就是衝著宮無歡來的,帶來的聘禮一點都不含糊。

  聘禮越貴重,表示男方越重視女方,易定風朝宮無歡看了一眼,見她氣怒非常,不由得放下心來,好在她對那男人沒有任何意思。

  宮無歡再也忍不住,率先走了出去。

  「姓弓的!閉上你的嘴!今日這個局是為你設的,要將你們這群水盜一網打盡!」

  一聽到水盜,屋外百姓們一陣嘩然,這才明白為何官差老爺會將這屋子團團包圍,不只屋內,連屋外都圍滿了官兵。

  打從把歡兒逼得現身,弓長嘯一雙眼便火辣辣地盯著她,嘴角也情難自禁地上揚,他的媳婦就算生氣,也是那麼迷人好看。

  突然,他上揚的嘴角頓住,因為他媳婦的身旁多了一名男子,這男子身形挺拔,勁裝結束,腰懸佩刀,散發一股英悍之氣。

  那飛揚的劍眉、英挺的鼻梁,一身高貴的風範裡有著男子剽悍的氣度,不過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那男子比他好看!

  弓長嘯面色不改,但含笑的眼底卻多了凜冽的寒芒,如獵豹般的直覺立即讓他對此人有了警覺和敵意。

  不由分說,他立即以宏亮的聲音昭告眾人。

  「在下是漕幫幫主弓長嘯,不知官爺蒞臨,有失遠迎,弓某今日特來實踐諾言,領著漕幫弟兄上門提親,求娶宮無歡姑娘。」

  他內力渾厚,字字響亮,讓方圓內的人都能聽到他不是什麼盜匪,而是大有來頭的,清楚傳達了兩人有提親之約,兵不厭詐,先把人家姑娘的名字昭告天下,他要讓所有人都知道,他要娶的新娘子叫做宮無歡。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0-20 09:24 AM

本帖最後由 κυιε 於 2016-10-20 06:18 PM 編輯

第四章

  眾人聽到漕幫幫主的身分,皆是一驚。

  漕幫以船運為生,可以說有水的地方就有漕幫,勢力龐大。

  為首的官差不由得看向身後的知縣大人,而知縣大人又看向易捕頭,原本以為要捉拿的是盜匪,結果人家自報身家,根本不是什麼盜匪。

  易定風的預感成真了,打從弓長嘯領著隊伍浩浩蕩蕩地前來,他便察覺其中有異,而且他沒忽略這姓弓的看自己的目光中帶著挑釁。

  宮無歡既震驚又憤怒,他說要娶,她就要嫁嗎?她可不是輕易讓人拿捏的女子。

  她走上前,面對弓無嘯含笑的眼,她目光冷銳得像一把刀子。

  「你是漕幫幫主?這可奇怪了,半個月前的潛江一役,官兵剿了水盜的走私船,在下當時也在船上,那時閣下可是個殺人不眨眼的盜匪呢,如今怎會搖身一變,成了漕幫幫主?」

  眾人聽聞,目光立刻集中在弓長嘯身上,知縣大人驚疑地問︰「可有此事?」

  弓長嘯很爽快地承認。「是有此事。」

  見他不否認,眾人不禁訝異。

  弓長嘯掃了眾人一眼,不慌不忙地接著道︰「只怪我沒解釋清楚,難怪歡兒誤會,且讓我細細道來。」

  弓長嘯當著所有人的面,將幫裡出了叛徒、丟失鹽商的鹽貨,再將他如何潛入水匪窩,上了賊船,將自家的貨找回的原委說了一遍。

  聽完後,眾人恍然大悟,連宮無歡也沒想到竟有這回事。

  「漕幫運送的貨物被劫,當時有向官府報備,在場的官爺可以作證,而事後找著了貨物,也有向官爺告知一聲,這件事只要查問一下,就知弓某所說屬實了。」

  知縣大人立即派人去查,不一會兒,一名地方刑獄官匆匆趕來,向知縣大人稟報確有此事。

  宮無歡皺眉,這麼說來,她豈不是誤會了?她不禁朝弓長嘯看去,不料他正對自己笑著,讓她沉下了臉。

  「既然如此,當時你為何不明說?」

  「歡兒別惱,幫裡出了叛徒總是不光彩,有損漕幫顏面,只能跟自己人說,我本想今日訂了親後,再跟你私下說的。」他的語氣太溫柔也太親暱,令人不由得開始想象,他與她之間怕是真有什麼吧?

  宮無歡一噎,弓長嘯這話找不出語病,讓人無法辯駁,而且他當著所有人的面叫她歡兒,話語中的寵溺毫不遮掩,不知道的人定當他們之間有什麼私情呢!

  她這下明白了,這廝是故意的,他當日不說,偏等到今日,擺明了設計她,她心中怒極,但回頭一想,她當暗捕並不是為了求名,世間女子看重的臉面,她也不在乎,她只在乎能不能達成任務。

  「既然是誤會,還請幫主將我的劍還來。」

  「這怎麼行?這是歡兒送給我的定情物。」

  他這麼一說,所有人都看向宮無歡,易定風也轉頭看她,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下。

  宮無歡面無表情地說道︰「弓幫主,當日我刺了你一劍,那劍插在你身上一同落了水,我來不及收回,我當幫主是盜賊同伙,一心想擒賊,所以就設了這個局將幫主騙過來,如今真相大白,原來這一切是場誤會,宮某在此向幫主請罪,還請幫主把劍還給我。」說完便朝他伸出手。

  宮無歡可不是害羞的女子,弓長嘯以為在那麼多人面前說這些話,她就會急著解釋嗎?他臉皮厚,她也不怕丟面子,他既然把話講明了,她也藉此將兩人的關係撇得一干二淨。

  話都說到這個分上了,一頭霧水的旁人也該明白前因後果了,答應讓人提親是假,抓賊才是真,賊既然也是假的,那麼這場好戲也該結束了。

  她一點也不會愧疚,因為是弓長嘯隱瞞在先,她也不必守諾。

  弓長嘯直直盯住她,在她冷漠的眼神裡找不到任何女子的羞赧,她當著眾人的面拒絕了他的求親,可謂打他的臉。

  一旁的崔木和楊笙都握緊了拳頭,若不是幫主事先警告,他們早就氣得大吼了,如今只能忍著這口氣。

  易定風將一切看在眼中,唇角微揚,他走上前,向弓長嘯拱手。

  「在下易定風,原來閣下是漕幫新任幫主,幸會。」

  聽到易定風的名號,弓長嘯眼中閃過一抹銳芒,接著便被笑容取代。

  「原來是鼎鼎大名的易捕頭,真沒想到今日有幸能親眼一睹名捕風采,久仰。」

  「好說,不知老幫主可安好?」

  「老幫主身子健朗,多謝易捕頭關心。」

  「那就好,如今看來,這是陰錯陽差造成的誤會,既是誤會,還請幫主看在易某的面子上,別跟無歡計較,我在這裡代她向你賠個不是。」

  宮無歡聽了一怔,掃了易定風一眼,這易捕頭居然喊她閨名?

  弓長嘯眸底暗光一沉,冷冷看著易定風,對方目光不移,坦然與他直視。

  突然,弓長嘯咧開了笑,大聲道︰「易捕頭多心了,我對歡兒一往情深,豈會怪她,疼她都來不及了。」

  宮無歡只當他在說廢話,心想與其等他把劍還來,不如自己上前取回來,而她也直接這麼做了,不客氣地伸手將弓長嘯掛在腰間的琥珀劍給抽回來。

  「在下還有要事,先告辭了。」宮無歡說完,也不管弓長嘯會有什麼反應,徑自施展輕功離去。

  除了易定風,沒人知道她是暗捕,反正眾人皆知江湖人士我行我素,來去自如,就把殘局丟給那些人去收拾吧,她現在唯一的任務,就是盡快回到京城,將名冊這份大禮送給四師妹白雨瀟。

  她一回到客棧,俐落地收拾了包袱準備上路,臨走前,她該先跟易捕頭打聲招呼,不過她相信自己不告而別,易捕頭是不會跟她計較的。

  她看著自己好不容易拿回的劍,唇角微揚,冰冷的目光難得透出溫柔。

  這把琥珀劍是師父送給她的,她一向很珍惜,伸手摸了摸劍身,她突然皺眉,握緊了劍柄,拔劍出鞘。

  她瞪著劍身,怒咒了句。「該死!」這根本不是她的劍,這是仿的!

  她氣炸了,一張臉成了鐵青色。堂堂的漕幫幫主居然佔了她的劍不還,還弄了一把仿制的!

  她後悔適才沒仔細檢查,這下好了,她又得回去找他,那人根本是故意的,她恨不得在他身上多刺幾劍。

  宮無歡氣得轉身想殺回去,才一轉身卻頓住了,不知何時,屋內坐了一名男子,他進來得無聲無息,她竟沒察覺。

  這男人生得十分俊美,一雙桃花眼含笑看著她,她卻覺得那雙眼神過分邪氣,不由得全神戒備,手中的劍也指向他。

  「你是誰?」

  榮少穎望著眼前的冰山美人,將她從頭打量到腳,雪白晶瑩的肌膚、瓜子臉配上精緻的五官,他可以想象,倘若她換下一身深灰色的勁裝,穿上襦裙絲衫,梳個仙女髻,再戴上珠翠簪子,必是個迷人的絕色。

  「宮姑娘,咱們總算見面了。」

  見對方打量自己的目光輕佻,宮無歡戒備著,不說話,只是冷冷盯著他。

  「在下派人來請姑娘一敘,但姑娘不賞臉,只好親自跑一趟了。」

  她心中疑惑,不一會兒便恍然大悟,冷道︰「那群灰衣人是你的手下?」

  「宮姑娘很聰明。」他讚美的語氣添了欣賞。

  這男人唇紅齒白,肌膚跟女人一樣細嫩,笑容十分無害,還美得妖嬈,可宮無歡卻知道,這樣的人就是個笑面虎,如同一朵鮮艷帶刺的花朵,一個不留神就會被扎傷。

  「閣下找我有何指教?」

  「潛江一役,姑娘奮勇剿匪,巾幗不讓須眉,在下榮少穎對姑娘十分仰慕,遂想邀姑娘一敘。」

  「閣下的好意宮某心領了,我習慣獨來獨往,就不必麻煩了,告辭。」她往門口走去,同時注意著那人的動靜,以防他偷襲。

  榮少穎依然坐在椅子上,好整以暇地開口。「京城有位舞伎,芳名花千千,據說她的千千舞十分有名氣。」

  宮無歡頓住,緩緩回頭看他,美眸裡盈滿殺意。

  榮少穎慢條斯理地繼續說道︰「她不好好當她的舞伎,卻利用舞伎的身分去打探她不該知道的事。」他搖搖頭,語氣中無不充滿著遺憾。「可惜了,花樣般的美人,我向來是憐香惜玉之人,實在不忍動她。」

  宮無歡雖不知道這男人的身分,卻已猜到此人必是刺殺陵王的幕後主使人所派來的,而且對方已查出自己和三師妹花千千的關係。

  她冰冷的美眸中殺意更盛,悄悄運行內力。

  榮少穎頗為欣賞地笑看著她,突然轉了話題。「有沒有人說過,你這樣的眼神很美?」

  她寒冷如霜的美眸也眯出了笑意。「有沒有人說過,話太多的人,不長命。」

  話落,一劍擊出,直刺他心口。

  榮少穎閃身,一邊閃躲一邊笑道︰「姑娘脾氣烈了點,不過我喜歡。」

  宮無歡眼底寒芒大放,劍招揮刺間,突如驚雷電掣,刀劍兵器需要空間才能使得利落,在這小小的房間裡,她卻依然使得自如,招式多變,全以近身攻擊為主。

  榮少穎「咦」了一聲,頗為意外。「姑娘劍術了得,出乎想象的好。」

  宮無歡不跟他廢話,招招直刺他要害,榮少穎發現自己小看了她,原本他饒有興趣地逗逗小黑貓,卻發現這隻黑貓爪子太利,他的手下找不到機會抓她,他只好親自出馬。

  他雙掌一抖,袖中絲線猛然射出,如同一張網纏住她的手、她的腰及她的脖子。

  宮無歡試圖用開絲線,但這些絲線卻像活的一般,突地收緊,禁錮了她的動作。

  榮少穎笑道,「小黑貓,乖乖束手就縛吧,這樣能少吃點苦頭。」

  宮無歡頑強掙扎,抵抗絲線傳遞過來的內力,心頭不免一驚,她曾聽師父說過,江湖上有一種武功,以絲線為網,運送內力將人縛住,如同操作傀儡一般,讓人無法動彈,甚至還能讓被操縱的傀儡身不由己地去殺人。

  沒想到今日竟讓她見識到這種功夫,這個榮少穎到底是誰?

  她全身被絲線纏住,成了他的活傀儡,她奮力抵抗,對方已盯上三師妹花千千,命在旦夕,她必須盡快通知千千這個消息,若是千千有個萬一,她絕對不會放過這些人!

  想到此,滿腔憤怒化為一股強大的力量,她誓死不屈,試圖執起手中劍將絲線削斷,以致被絲線緊縛的脖子和手腕皆因她的抵抗而劃出了血痕。

  榮少穎眼中有驚艷,面露恐懼的美人或許自有一番楚楚憐人的美態,但引不起他的興趣,而陷在網陣中,寧可讓自己傷痕累累也不肯屈服的美人,渾身殺氣不減的模樣,才真是美艷動人。

  「小黑貓,別亂動,這些絲線是用南海鮫筋所制,刀劍是斬不斷的,反倒是你白皙的肌膚上多了幾道傷痕,讓我甚為不捨哩。」他一邊說,一邊緩緩收線,如同蜘蛛縛住了獵物,一點一點地將對方拉向自己嘴邊,等著品嘗那美妙的滋味。

  宮無歡身上的血痕越來越多,流出的鮮血沿著絲線匯聚成滴,而她容顏依然傲骨冰冷,臉上的血色轉成了蒼白,鮮紅襯著她冷漠的雪白,如同冬天雪地上開出的一朵牡丹。

  榮少穎輕輕嘆了口氣。「你這是何苦呢?不如你求我幾句,說不定我會心軟呢。」

  她要是信他就是傻子!

  宮無歡忍著火燒般的疼痛,奮力運指,將手中的劍一轉,劍鋒所斬之處,絲線立斷。

  榮少穎一怔,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宮無歡劍勢爆發,雷霆電閃間削斷所有絲線,銀光一閃,劃過他的脖子。

  榮少穎大驚,以臂擋劍,被劃開一道三寸深的口子,這還是他反應夠快,否則被劃開的就是他的脖子了。

  俊美含笑的面孔立即轉為鐵青,眸中殺意迸射,他想上前擒住她,卻赫然發現受傷的手臂一麻,暗叫不好,立即點住傷口附近的穴位,轉身奪窗而出。

  宮無歡趕到窗口,本欲追殺,但回頭一想,她還是盡快通知三師妹才是正事,她將纏在身上的鮫絲線扯下,突然想起什麼,她看著手中這把劍,拔了一根頭髮朝劍身丟去,發絲一觸劍身,立即斷成兩根。

  宮無歡驚訝地盯著這把劍,看了一會兒,目光落到一旁的鐵盆,走過去,劍鋒往鐵盆一劃,又斷成了兩半。

  這竟是一把削鐵如泥的好劍!

  她欣喜地看著這把劍,如獲至寶,突然想到這把劍是姓弓的臭家伙給的,原本揚起的嘴角又垮了下來。

  他搶了她的劍,又騙她拿了他的劍,但是剛才那番驚險,全是靠這把劍才救了自己,想到此,她心中的怒火消去不少,氣歸氣,寶劍卻難得。

  她收劍回鞘,拿了包袱,將銀子丟在桌上,往窗口輕輕一躍,離開了客棧。

  入冬後,天氣轉寒,江河已開始結冰,水路行不通,宮無歡只能走陸路。

  基於上回的教訓,通往京城的官道不能走,山路也不安全,為免洩漏行蹤,她更加小心,加上四處躲藏,拖慢了回京的行程。

  她已先用飛鴿傳書,但願能及時警告三師妹,她心急如焚,身上為了掙脫絲線所割劃的傷口還在,她只簡單塗了金創藥便上路。

  為了躲避追殺,她不住客棧,不找農戶打尖,灰衣人能夠找到她一次,便能找到她第二次,她能做的就是不斷趕路。騎馬跑了六天後,馬兒終究脫水力絕,口中吐出白沫,嘶鳴一聲,倒地不起,一命嗚呼。

  沒了馬,她唯有靠自己的雙腿,走了兩天,她發現自己頭暈眼眩,額頭燒燙,四肢癱軟,差點站不穩,竟是生病了。

  明明是冬天,她卻覺得渾身發熱,這才察覺到身上的傷口發炎了,當時不在意的皮肉傷,如今卻是感染的致命原因,拖累了她。

  她趕緊從包袱拿出藥瓶,吞了兩顆凝神丹,接著找了塊平整的地面,盤腿坐下,閉目運功,然而屋漏偏逢連夜雨,偏偏在這個時候遇上了襲擊。

  她拔劍應戰,敵眾我寡,靠著這把削鐵如泥的寶劍,支撐了兩個時辰,終究氣力漸弱,手中長劍被打飛,她徒手硬接敵人擊來的一掌,掌力踫撞,她抵擋不住,往後踉蹌跌去,尚未站穩,敵人的劍鋒已殺來,她來不及閃避。

  說時遲那時快,一刀橫出,代她接了這一擊,高壯的身影擋在她前頭,將來人給逼退。

  宮無歡頭暈目眩,額冒冷汗,她坐在地上,看到弓長嘯正揮著手中大刀砍殺敵人,他以一擋十,身如飛龍,下手狠絕,有他擋在前頭,沒人近得了她的身。

  看著他來回衝殺的身形,她擰著眉頭,這家伙手上拿著大刀,腰間還掛著她的琥珀劍。

  「小人!」她咒罵一聲,卻發現他在腰斬一人之後,回頭朝她咧開一抹陽光笑容。

  「娘子,你叫我嗎?」

  宮無歡嘴角抖了抖,可惜她力氣已經用罄,連罵他的力氣也沒有了,只能冷冷瞪著他,視線越來越暗,他的身形也越來越模糊。

  不能睡!

  她甩了甩頭,用手掐住自己的傷口,希望劇痛能讓自己清醒,她誰也不信,就算弓長嘯這家伙來救她,她也不領情。

  這男人趕來救她,也不過就是貪戀她的美色,她如果昏睡過去,還不知道這色鬼會不會趁她神智不清時做出什麼事。

  現在有他拖住榮少穎派來的人馬,她正好趁此機會逃走,所以絕不能昏過去。

  憑著一股頑強的意志力,她站起身,拾回被打落的劍,轉身離去,將那些人遠遠拋在身後。

  她跌跌撞撞地逃著,以劍為拄杖,支撐著自己沉重的腳步。

  不知過了多久,她聽聞身後緊追而來的腳步聲,心下一沉,知道自己很快就會被追上,她立刻躲到一顆突起的大石頭後面,伏低身子,在來人終於追上時,拚上最後的力氣,猛然出劍襲殺,欲圖一擊必中。

  不過,她刺到的卻是空氣,根本沒有人。

  這怎麼可能?她明明聽到了腳步聲,藉由聽聲辨人,相準了位置。

  「娘子。」

  聲音突然在她腦後響起,灼熱的氣息拂動她頸後的毛髮,令她渾身一僵。

  她緩緩轉頭,瞧見了弓長嘯,她完全沒察覺到他竟無聲無息來到她身後。

  「娘子放心,我把那些人都打跑了,已經沒事了。」弓長嘯咧嘴一笑,他現在的心情就像一個大孩子,做了好事,便得意地跑來向大人討誇。

  他英雄救美,歡兒肯定會對他刮目相看。

  可惜他料錯了,宮無歡身上帶傷又病著,緊繃的神經如同欲斷的弦,見眼前的男人高壯強大,十多個敵人居然全都不是他的對手,此刻他目光如火,又靠她這麼近,欲望在他臉上盡顯無遺。

  在她眼中,弓長嘯不是救美的英雄,而是殺了螳螂的黃雀,是敵人。

  弓長嘯突然望見她脖子上的血痕,目光轉厲。「你受傷了?」他大掌踫上她的脖子,想看清她的傷口是怎麼回事。

  他擔憂的神情太嚴厲,看起來像要吃人,當他的手掌一踫上她的肌膚,她繃緊的弦終於斷裂,想也不想便一劍刺出,插入他的身體裡。

  由於兩人站得太近,加上他被她脖子上的傷口轉移了注意力,所以他一時疏忽,被她近身偷襲成功。

  弓長嘯一呆,看著沒入腹部的劍,垮了臉。「娘子,你又刺了我一劍。」

  宮無歡瞪著他,手上的劍無法施力,因為他的大掌扣住她的手腕,讓她無法再把劍插得更深。

  這時崔木和楊笙匆匆趕來,他們奉幫主之命和其它弟兄分批去找宮無歡的蹤跡,當遠遠聽到打鬥聲,立刻朝這裡奔來,好不容易找著了他們,卻竟然看到這一幕。

  當下兩人變了臉色,紛紛拔刀奔上前。

  「該死的女人!她傷了幫主!」

  「殺了她!」

  弓長嘯猛然將宮無歡拉到一邊,快速踢起地上的碎石,飛起的石塊撞擊到崔木的額頭,崔木吃痛,手上的刀不小心往旁邊砍去,楊笙趕忙以刀擋格,這突然的變故害得兩人腳步不穩,差點跌到地上。

  弓長嘯大喝。「誰準你們動她的?滾!」

  「幫、幫主?」

  「再不滾,以後就別跟著我!」

  崔木和楊笙被幫主這一吼,氣勢頓消,活像家裡剛死人一般的傷心欲絕。到了這時候,幫主居然還護著那個女人,人家都要他的命了,還不準他們動她。

  他們胸口難受地憋著,卻又對幫主忠心耿耿,無法忤逆他的命令,只能走到遠處站著,一副吊喪的表情。

  弓長嘯確定他們不會上來對付他的媳婦,這才低頭看向她,收起了臉上的狠戾,露出一副委屈的表情。

  「娘子,你看清楚點,是我呀,為夫這把劍削鐵如泥,刺進身體裡不是好玩的。」

  她的回答很簡潔。「去死!」

  話一出口,果然見他陰沉了臉,扣住她手腕的力道也猛地加重,讓她再也握不住劍柄。

  他憤怒的臉孔欺近,如同猛獸般的利眸狠狠盯住她,煞氣凜然。

  她冷笑,這才是他的真面目,她不會依他的,突然,一陣暈眩襲來,讓她耗盡的體力再也撐不下去,在陷入昏迷之前,她心下發誓,只要這回不死,她醒來之後,一定會再殺他……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0-20 09:25 AM

本帖最後由 κυιε 於 2016-10-20 08:53 PM 編輯

第五章

  趙老頭又在半夜被人從床上撈起來,用轎子連夜抬到安石城的漕幫分舵裡。

  一跨進屋子裡,見到一把劍插在弓長嘯的腹部,趙老頭的眼角和嘴角都在抽搐,他都不知道自己該氣還是該笑了,不過在看到屋裡其它手下那一臉蒼白如死人的神色,趙老頭的心情卻又轉好了。

  他將藥箱往桌上一擱,瞥了弓長嘯的腹部一眼,再移到他臉上。

  「幫主好興致,別人的劍是掛在腰上帶著走,幫主是直接插在肚子上,連劍鞘都省了。」

  聽見趙老頭這番直白的諷刺,眾弟兄們只想哭,弓長嘯卻是不改厚顏,依然直挺著胸膛,臉不紅氣不喘地回應。「好說,又要煩勞您老顯顯神通了。」

  趙老頭哼道︰「你也知道煩勞我,這次是不是又不能損壞劍身?也不能留疤?」

  一旁的崔木欲哭無淚,上前請求。「趙神醫,您就行行好,別打趣了,快幫咱們幫主治傷吧,這把劍上抹了毒的。」

  趙老頭一呆。「什麼?」

  弓長嘯揮揮手。「無妨,不是致死的毒,只是讓人身子麻痹而已。」

  當初他命人將這把削鐵如泥的劍仿制成歡兒的琥珀劍,藉此送給了她,就是防著萬一她再度遇襲,便能用此劍自保,又怕傷到她,所以不可能涂上劇毒,只是涂了一種會讓人手腳麻痹的毒藥罷了。

  趙老頭收斂神色,立刻上前要給他診脈,弓長嘯卻阻止了。「先給我娘子診治,她在裡頭。」他指了指房內,那兒用屏風擋著,他的女人就在那裡。

  「幫主——」手下們想抗議,卻被弓長嘯一雙狠戾的目光瞪回去。

  「這兒是誰作主?再敢囉嗦,全給老子滾出去!」

  大伙兒閉上嘴,心下怨嘆。女色誤國啊!連治個傷,幫主也要讓她先,真是鬼迷心竅,那女人醒來後最好懂得感恩!

  趙老頭搖搖頭,也不跟弓小子爭辯,大步繞過屏風,果然見到一名女子正昏躺在床榻上。

  弓長嘯也跟著進來,對趙老頭解釋。「她發著高燒,全身多處傷口,雖然都是淺傷,但是發炎了。」

  他說這話時,聽得出他語氣中的沉重和擔憂。

  趙老頭掀開床幔,女子的容貌也盡現眼前,雖然臉色蒼白,卻依然看得出是個大美人,原來這就是弓小子口中的未來媳婦,他將目光往下移,瞧見了她脖子及手腕上的傷痕,傷口紅腫,已經開始流膿。

  她衣服上有多處破損,似乎是被一種極細的利刃割破的,而割破的地方也能隱約見到裡頭皮膚上留下的血痕,同樣紅腫發炎。

  為了仔細檢視她身上的傷口,趙老頭伸手去解她的衣襟,卻被從旁橫插的大掌給扣住手腕。

  趙老頭轉頭,迎面對上的是弓長嘯一臉陰沉恐嚇的表情。

  「你脫她衣裳幹啥?」

  趙老頭又火了。「我不脫她衣裳如何治傷?」

  「不能脫衣!」

  「你當老夫真是神仙治病啊?要不要乾脆在她身上綁條繩子弄個懸絲診脈?或是把藥涂在繩子上為她療傷?」

  他本是故意嘲諷,誰想弓長嘯卻很爽快地回答。「行!」

  「行個鬼!」趙老頭氣得大罵,心想他奶奶的你個神經病!

  弓長嘯急於治好歡兒的傷,卻又不肯讓其它男人看見自己媳婦的身子,就算是撩起袖子露出一截手臂,都讓他這心口像被割肉似的。

  最後他找了位幫裡弟兄家中的女眷過來,負責把歡兒的衣裳脫了,由這位女眷口述傷口情形給趙老頭聽,趙老頭再判斷如何醫治,讓這位女眷按照指示為歡兒洗傷口、抹藥,接著再用乾淨的布把歡兒全身包起來,只露出幾處穴位,讓趙老頭可以在她身上施針,並餵她吞下入口即化的藥丸。

  幫宮無歡診療完畢後,趙老頭便來處理弓長嘯的傷,由於劍刺得不深,尚未傷及臟腑,倒是不難治療。

  只不過劍上涂了毒,弓長嘯雖然先前已服了自家的解藥,但麻煩的是這把劍削鐵如泥,把劍抽出時,一個不小心恐怕會傷了臟腑。

  趙老頭醫術高明,這點難不倒他,不過對於弓長嘯,他完全不會憐香惜玉,在拔劍過程中,看得所有人驚心動魄,崔木和楊笙不知流了多少冷汗,手心都濕了。

  弓長嘯面色不改,但從他額間流下的汗,便明白他在忍著劇疼,趙老頭心中暗暗佩服,他最欣賞弓小子的便是這一點,嘴上雖然對弓小子罵罵咧咧的,但他治傷時可是全力以赴。

  趙老頭沒問他這劍傷是怎麼來的,因為從崔木那些人對屋內那女人怨恨的表情來看,便知道肯定跟那女人有關係,上回那道插在胸口上的傷,恐怕也是那女人的傑作。

  一想到弓小子說那把劍是他媳婦送給他的定情物,趙老頭更能推敲出事情的原委,八成是人家姑娘不願意,但弓小子不肯放棄,加上他剛才那副強烈的佔有欲,趙老頭更加肯定是弓小子這頭一廂情願,惹毛了人家姑娘,才氣得拔劍相向。

  他認識弓小子也有五年多了,他明白這小子對於一旦認定的事情有無比頑強的決心。那女人這麼烈的性子,遇上不怕頭破血流也要勇往直前的弓小子,可有得鬥了。

  開了藥方,囑咐好照顧細節之後,趙老頭提著藥箱走了,忙了一夜的漕幫弟兄總算鬆了口氣。

  弓長嘯命人把他的床幾鋪在屋裡頭,意思很明白,他要陪著他媳婦,一幫弟兄臉又黑了,心下腹誹——

  幫主呀,人家姑娘死不肯嫁你,還把你當仇人似的刺殺兩次,你把床鋪在旁邊,雖未同床,但也是同房,人家姑娘隔天醒來,怕不氣得又要刺你第三次。

  楊笙被眾兄弟推了出去,用委婉的語氣提醒幫主此事不可為,這次弓長嘯聽進去了,不為別的,只因他媳婦身上帶傷又病著,怕惹她生氣會讓病情惡化,只好勉為其難打消念頭。

  隔日清晨,宮無歡燒退了,當她醒來時,見到一名婦人坐在一旁,面露驚喜,正對著她微笑。

  「姑娘醒了?太好了!」

  宮無歡坐起身,看著陌生的婦人,冷問︰「這是哪裡?」

  婦人早就被告知這位姑娘脾氣不好,因此對她冰冷的態度也不以為意。

  「這裡是漕幫在安石城的分舵,姑娘傷口發炎,昨日趙神醫給姑娘治了傷。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宮無歡一聽到漕幫分舵,皺緊眉頭,她低頭看著自己身上被換過的衣裳,冷聲問︰「是誰幫我換的衣裳?」

  婦人見她眼中的怒意,便知她所想,安撫道︰「是我換的,我叫惠娘,姑娘別怕,我家幫主雖然粗魯了點,卻是鐵錚錚的漢子,不會乘人之危,昨兒個一整夜都是由我照顧姑娘的,你盡可放心休養。」

  宮無歡一點也不想領弓長嘯的情,那人對她不安好心,她對他完全無意,加上她心念三師妹的安危,只要拖遲一天,師妹便多一天危險。

  她想下床,可雙腿一落地,卻發現使不上力氣,要不是惠娘及時扶住她,她就要跌在地上了。

  她猛然伸手扣住婦人手腕上的穴位,疼得惠娘立即蒼白了臉。

  「姑、姑娘——」

  「你們給我下了什麼藥?為何我全身無力?」她神色冷冽,威脅的語氣有著濃烈的殺意。

  「我不知道呀,姑娘你輕點兒,我好疼——」

  「說!」

  「放了她吧,她什麼都不知道,問我就行了。」弓長嘯大步走進來,他人一出現,宮無歡殺人的視線立即瞪向他。

  弓長嘯心情很好,見她清醒,這一整夜的擔心如同千斤大石落下,輕鬆不少。

  他隨手抓了張凳子拉到床榻前坐下。「歡兒,你感覺如何?」

  他熟稔的語氣,彷佛兩人早就是夫妻似的,絲毫沒把她記恨的神情放在心上。

  宮無歡把他當成了惡鬼猛獸,將惠娘拉到前頭擋著。

  媳婦美麗的容顏被擋住,弓長嘯擰眉,不悅地命令惠娘。「走開,別擋著。」

  惠娘簡直要崩潰了,她想擋嗎?她現在是被人當成了人質挾持呀!

  宮無歡威脅道︰「你要是再靠近,我就殺了她!」

  弓長嘯伸出的手頓住,他原本要把惠娘拉開的,就算歡兒挾持惠娘,他也可以輕易從她手中把惠娘救走,不過他突然想到崔木和楊笙對他的耳提面命——

  對付性子如同烈馬的女人,要哄著、寵著,萬不可一味地強迫,要不然把她逼急了,自戕都有可能。

  弓長嘯覺得自己的確是太急躁了點,一心想快點得到她,反倒把媳婦越推越遠,不肯待在他身邊,才會害她差點被人劫走,幸虧當下他及時趕到,否則不知媳婦還要受多少苦,她把自己逼成這樣,他看了也心疼。

  「好,我不過去,你別氣呀,氣壞了對身子不好。既然你想挾持她,我就讓你挾持,好不好?」說完還命令惠娘。「別亂動,我娘子現在沒力氣,配合著點。」

  惠娘蒼白著臉,簡直欲哭無淚。崔木他們說得對,幫主真是被這女人給迷住了,居然還要她配合人家姑娘當人質?

  宮無歡也傻了,其實她也不是真的想殺惠娘,好歹人家照顧她一晚,她不會傷及無辜,她只不過想藉此阻止弓長嘯的靠近罷了。

  她明白弓長嘯的能耐,若他真的下定決心,憑她現在的處境,根本無力對抗。

  不過他如果真想動她,在她昏睡時多的是機會,不用等到現在,如今她挾持惠娘完全是反射動作,這男人一靠近,就讓她想拿個東西擋著。

  她臉上猶豫的神色盡收弓長嘯眼裡,崔木他們說的話有道理,要哄女人得哄進她心裡,只要她的心安了,就不會老是拚死拚活地跟自己對幹。

  他得想辦法軟化她,解除她的戒心。

  「你別怕,我疼你都來不及,怎會傷害你?你看你砍我兩刀,我都沒怪你,倒是你,身上的傷口發炎了,幸好大夫及時為你診治,若是遲了,就算傷口復原也會留下疤,不過你放心,我這兒準備了最好的藥膏,不會讓你留疤的。」

  弓長嘯原本還氣她狠心,可是一看到媳婦那張瓜子臉都憔悴得沒了平日的氣色,什麼怨都忘光了,只希望她趕快好起來。

  弓長嘯說盡好話、軟話,以及任何甜言蜜語,只要能讓他的媳婦開心,再肉麻的話他都說得出口。

  「娘子,你放心,其實就算你身上留了疤,我也不會介意的,反正晚上熄了燈,黑燈瞎火的,什麼都看不到,你全身上下不管黑的白的,我都喜歡。」

  他這話說得露骨,連惠娘都忍不住臉紅,一直猛向幫主眨眼,暗示他這話說得太早了,人家姑娘聽了只會覺得他用言語輕薄她。

  宮無歡一時怒火中燒,這家伙分明是用話來吃她豆腐,冷不防射出暗器,目標對準了他的下身。

  幸虧弓長嘯反應快,及時攔住那暗器,仔細一瞧,竟是惠娘頭上的髮簪。

  他語重心長地勸道︰「娘子,千萬不能閹了為夫的二兄弟,沒了它,你會不幸福的。」

  啪!她一巴掌狠狠掃到他臉上,正中目標,她不禁呆愕住,用劍殺不到,丟暗器也失敗,怎麼一巴掌就掃到了?

  弓長嘯一臉享受地撫著臉龐,心滿意足地說︰「為夫就知道,娘子的手真軟。」

  宮無歡神色一僵,一顆心瞬間沉落谷底,她有預感,恐怕一直到死,這男人都會陰魂不散地纏著她。

  惠娘卻是驚得說不出話來了,堂堂幫主對女人如此低聲下氣,還這麼沒臉皮,堂堂的威武大幫主到哪裡去了?偏偏這事被她親眼目睹,教她往哪兒躲去?

  惠娘一顆心忐忑得不行,簡直欲哭無淚。

  「滾!」宮無歡不想再看到他,也不屑再跟他說話。

  弓長嘯絲毫不以為意,立刻笑嘻嘻地說︰「好,我滾、我滾,你好好休息,若渴了餓了,吩咐一聲就行。大夫說了,你休息一日便會恢復體力,明日你就知道,我真的沒對你下藥。」

  弓長嘯乖乖走人,他一離開,屋內迫人的氣氛立即得到舒緩,宮無歡緊繃的神經也鬆懈下來,她和惠娘兩人同時吐了口氣。

  既然暫時走不了,宮無歡便放開惠娘,她需要盡快恢復體力,能利用到的地方她不會客氣,包括利用弓長嘯。

  她掃視屋內,沒見到自己被換下的衣物,便詢問惠娘,惠娘對她還心有餘悸,不敢惹她,加上幫主命令,絲毫不敢怠慢,趕忙為她把衣物拿來。

  宮無歡原本穿著的黑色衣衫早就髒了,也破損了,惠娘拿來時,她將衣物抓在手上,往裡頭一摸,不由得心中一沉。

  沒了!

  她背脊泛寒,自己用命護住的名冊不見了,為怕中途遺失,她將名冊縫入衣衫內裡,還用防水的油布包裹好,瞪著衣衫的破口,她徹底鐵青了臉。

  是掉在路上,還是被人給搜走了?思及此,她犀利的目光掃向惠娘。

  惠娘回頭一見到宮姑娘在瞪自己,不由得往後退了一步,這姑娘即使病弱,也是冷得很,渾身帶刺,對付人的手段可凶狠的呢。

  「姑娘?」惠娘弱弱地喊著。

  「我問你,縫在衣衫背襯裡的東西呢?」

  惠娘聽了恍悟,連忙笑著回應。「姑娘放心,那東西沒丟呢,幫主為姑娘好好收著。」

  竟是落到弓長嘯手中!

  宮無歡收緊十指,衣衫在她掌中被掐成一團,她低著頭,緊抿著唇,渾身散發著冷意,讓惠娘更加提心吊膽,保持著距離。

  「姑娘可是不舒服?」惠娘小心翼翼地問。

  宮無歡淡道︰「我肚子餓了。」

  原來是肚子餓了。惠娘笑道︰「廚房做好了粥,給姑娘熱著呢,我這就為姑娘端來。」

  用完了膳,又喝了湯藥,宮無歡腦子飛快轉著,很快便想清楚一件事。

  現在名冊落在弓長嘯手中,她必須要拿回來,同時,她也得盡快養好身子才能上路,而就算養好身子,躲在暗處的人已經盯上她,若是再遇襲,她非但沒把握能全身而退,丟了名冊才是最嚴重的。

  思來想去,只有一個辦法能解決她目前的處境,便是利用弓長嘯。

  弓長嘯有人馬,可以保護她回京,目前她要做的,便是說服他。

  打定了主意之後,她告訴惠娘。「我要見你們幫主。」

  惠娘心知幫主喜歡這位宮姑娘,本來還打算找個機會勸勸姑娘,他們幫主有俊貌、有膽色,這樣的漢子哪家姑娘不愛?現在突然聽到宮姑娘主動說要見幫主,惠娘當下欣喜同意。

  「我這就去告知幫主,幫主知道姑娘想見他,必是十分樂意的,姑娘且等著。」

  惠娘高興地走了,宮無歡面無表情地看她離去,她的劍不在手上,連那把削鐵如泥的寶劍也沒看到,她現在身無寸鐵,想憑自己之力逃出去是白費工夫,索性耐心地坐在屋內等著。

  不一會兒,門被推開,弓長嘯大步跨入。

  宮無歡抬眼看他,見他一雙火灼般的眸子直勾勾地盯住自己,毫不掩飾對她的欲望。

  「幫主請坐。」

  「叫我長嘯就行了。」他大步一跨,坐到她身邊,屬於他身上張揚狂放的男人氣息立即將她包圍。

  不,應該說,打從他進門,整間屋子便充滿了無形的壓迫感,教人無法忽視他的存在,他靠得太近,讓她全身寒毛都豎了起來,甚至覺得自己鼻下聞的都是這臭男人的氣味。

  其實這是宮無歡的偏見,弓長嘯為了討好她,留一個好印象,不顧自己身上還有傷,硬是將全身上下仔細洗刷打理一番,甚至還不敢練功,就怕身上有汗味。

  他身上現在只有皂角清爽的味道,衣服和褲子都是乾淨平整的,鬍子也天天刮,在來之前,還用花瓣泡過的水漱口,好讓自己開口說話時,唇齒清香,想到說不定有一親芳澤的機會,他可謂做足了準備。

  宮無歡沉住氣,她明明把位子安排好了,故意將椅子放在對面,這家伙卻順手把椅子拉到她旁邊坐了下去。

  她忍著不適,告訴自己大事重要,倘若可以說服他,就算給他一個笑容也是可以的。

  「歡兒難得主動想見我,可是有所求?」他聲音溫柔,語氣充滿了期待。

  宮無歡抬眼,平靜地看著他,眼神沒了之前的冰冷,卻也談不上熱絡,語氣平淡地道︰「我想和你做一件交易。」

  他挑了下眉。「交易?」

  「不錯,幫主可有興趣?」

  只要是她說的,他都有興趣,弓長嘯咧開了笑。「願聞其詳。」

  她沉吟了會兒才開口道︰「我要你派人護送我至京城,事成後,我願以五千兩作為酬勞,如何?」

  五千兩可不是小數目,宮無歡做暗捕一輩子都賺不了這麼多的銀子,但若是做生意的話,就另當別論了。

  她們四位師姊妹雖然只是小小的大興皇朝捕快,卻另有大生意在經營,她們的大師姊上官雁乃上官家的嫡女,上官家可是皇商世家,大師姊又有做生意的頭腦,多年來,她們做捕快賺到的銀子都交給大師姊去經營生意。

  她算算自己的營收,五千兩她拿得出,就算她付不起,其它三位師姊妹任何一人都拿得出來。

  她以利為餌,相信弓長嘯一定會心動,果然不出所料,當她說出五千兩時,見到弓長嘯眸光躍動,怕是動心了吧。

  「護送你去京城當然沒問題,不過,我不要五千兩,我要其它好處。」

  宮無歡愣住,接著面色一凜,維持不了多久的表情再度變得冷厲,連聲音都是冷的。「你要什麼好處?」

  「我要你。」見到她眸中的怒氣,他想到不能逼她逼得太緊,立即又改了口。

  「我要你給我機會追求你。」

  宮無歡抿著嘴不說話,他又繼續道︰「你別老是躲著我,若你真不願,我也不會強逼你的,但至少讓我待在你身邊,貼身保護你,我就是喜歡你,想娶你過門。」

  宮無歡很想一口拒絕他,但她現在需要利用他,所以又忍住沒開口,只是冷冷瞪著他。

  「你想想看,我脾氣多好,被你刺了兩劍,我都沒生你的氣,我還救了你兩次,好歹你也看在我這麼有誠意的分上,對我好一點。」

  他這話其實也沒說錯,仔細想來,他對她並沒有實質上的傷害,就是臉皮太厚,不得她的眼緣。

  她生性清冷,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之所以討厭弓長嘯,便是因為他一開始就用那雙色迷迷的眼睛盯著她,又耍計佔她的便宜,老說要娶她,死皮賴臉地喊她娘子,所以才引得她反感。

  現在,他又厚顏無恥地跟她討價還價,不要銀子,只要給他追求她的機會,她真怕自己答應了,會讓這個男人得寸進尺,哪一天把她給吃了,況且這人命很硬,殺了兩次都殺不死,她現在一點對付他的把握也沒有。

  宮無歡深吸一口氣,這男人除了追她這個條件,其它的都不答應,仔細斟酌了下,她似乎除了用美色當押注,也沒其它籌碼了。

  也罷,他只說給他機會追求她,而不是娶她或是要她的身子,只要她小心一點,這交易還是對她有利的。

  「好。」她應允。

  得到她的同意,反倒讓弓長嘯愣住了。「你同意了?」

  「嗯。」她點頭。

  只是追求而已,她只要不答應,就不怕吃虧。

  可惜她還是低估了這男人的忍耐力,下一刻,這廝突然將她擁入懷裡。

  「娘子放心,我一定對你好!」他的唇,毫無預警地印在她香甜可口的臉龐上。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0-20 09:27 AM

本帖最後由 κυιε 於 2016-10-20 09:11 PM 編輯

第六章

  眾人聽聞幫主號令,準備馬匹和乾糧,前往京城。

  這個時節江河結冰,不能行船,只能走陸路,往京城的路途遙遠,往年這時節常會發生大雪封路,這時上路實在不宜,幫主卻決定要去京城,可想而知,全是為了屋裡那位冰山美人。

  打從昨日幫主從屋裡出來,俊朗的面孔上就多了一道抓痕,配上幫主一張燦爛笑容實在很滑稽,眾人不用猜也知道那抓痕是誰的傑作,當然不會笨得去追問那罪魁禍首是誰,除非吃飽了撐著。

  往好處想,幫主臉上區區一道抓痕,比在他肚子上插把劍,那下場真是好太多了,而且跟著幫主那麼多年,他們才知道幫主對喜歡的女人有多麼護短,容不得別人在背後嚼舌根或是說她不好聽的。

  曾有那不知死活的為了在幫主面前表忠心,說要教訓那女人,下場卻是被幫主先徹底修理一頓。

  現在大伙兒學聰明了,幫主就是中意那女人,不管對方是捅他一刀或插他一劍,幫主完全不介意,卯足了勁兒去討好對方。

  所以現在眾人已經有了默契,就算看到幫主臉上的抓痕也當作沒看見,更不會傻傻地去質問。

  大伙兒整隊出發,宮無歡乘坐馬車,其它人全是輕裝簡行,騎馬上路。

  馬車裡,惠娘負責照顧宮無歡的起居,她收了幫主的好處,只要逮著了機會,當然是努力說著幫主的好話。

  「這輛馬車是幫主特地為姑娘準備的,怕姑娘路上顛簸受苦,所以幫主特別命人布置,還采買了這些衣物給姑娘暖身用。」

  宮無歡只是沉默地坐在馬車裡,沒看惠娘,神情冷淡。

  惠娘是好脾氣的人,也不介意,繼續說道︰「這手爐也是幫主準備的,給姑娘暖手,還有這紫貂大氅是幫主特別去挑的,給姑娘暖身子;而這木櫃裡的小玩意兒,是怕姑娘路上無聊,要給姑娘把玩的,姑娘若想泡茶、吃點心,這兒全都有。」

  惠娘聲音軟軟的、輕輕的,把布置這馬車的巧思一點一滴說給宮無歡聽。

  宮無歡知道惠娘是受了弓長嘯的命令,故意把他做了什麼藉由惠娘之口說予她聽,想讓她對他有好感。

  宮無歡沒阻止惠娘,也不予響應,她不是那麼容易被打動的人,所以不管惠娘說什麼,都影響不了她,不過這輛馬車的確寬敞舒適,她現在最迫切需要的便是盡快康復,因此該吃藥就吃,該睡就睡,她完全不會客氣。

  她已經打定主意,等到了京城,不管弓長嘯接不接受,她都會奉上五千兩銀子作為報酬,從此兩不相欠。

  這一覺宮無歡睡得很沉,待她醒來時,赫然發現身邊的人已經換成弓長嘯,這廝正握著她的手,放在唇邊啃吮著。

  她渾身劇顫,直接抄起一旁的茶壺往他頭上砸去。

  弓長嘯及時抓住她的手腕,一臉無辜。「娘子,怎麼一醒來就砸人?」

  「你趁我熟睡時想做什麼?」

  「娘子睡著的姿容跟醒著時完全不一樣,一點也不冷漠,像個孩子般乖巧單純,也不會瞪我,教人好生喜歡,一時情不自禁,就想摸摸小手解饞。」

  摸?!他明明是親她的手,她的手上還留著他的口水呢!

  她想狠狠揍他一頓,偏偏自己又打不過他,想到這一路上還得靠他,遂壓下怒火,她忍!

  她坐起身,發現他還抓住自己的手腕,冷道︰「放手。」

  弓長嘯沒為難她,爽快地放手,大大方方地坐在車廂裡的地毯上,笑著瞧她。

  他一進來,原本寬敞的馬車突然變得狹窄,這裡就他們兩個人,一看也知道這廝不懷好意,幸虧她醒了,否則還不曉得他會做出什麼事來。

  宮無歡心下懊惱,怎麼他進來時自己一點都沒察覺到?照理說她不該睡得這麼毫無警覺才對,突然,她恍悟了什麼,面色陡然一沉。

  「我的湯藥裡放了什麼?」

  弓長嘯明白她在懷疑什麼,嘴角掛著笑,也不隱瞞。

  「你思慮過重,憂心太多,恐怕睡不安寧,有礙傷口復原,因此我讓人在湯藥裡加了安神成分,讓你可以安睡。」

  果然!她憤怒,這廝實在不能信任,她揮手將爐上還剩下一點的湯藥鍋給打翻。

  「這藥我是不會再喝了!」

  弓長嘯看了灑在地毯上的湯藥一眼,再瞧她冷漠忿恨的表情,非但不怒,反而笑意更深了。

  他猛然對她出手,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她擁住,這猝不及防的輕薄讓她立刻反擊,幾招近身搏鬥後,最後她被他壓在身下,他的氣息欺近她臉龐,胸膛也貼在她的柔軟之上,兩人之間再無距離。

  她兩隻手腕交叉,被他一手鉗制在頭頂,雙腳也被他的腿壓著,這姿勢分明是想霸王硬上弓,宮無歡終於變了臉色。

  他就這麼用炯炯的目光盯著她,直到她冰冷的眼中有了懼意,他才緩緩開口。

  「你瞧,我輕易就能把你制住,隨時都能對你為所欲為,根本不需要把你弄昏再下手,你說是不是?」

  他臉上依然掛著笑容,聲音也很溫柔,絲毫沒有任何威脅之意,但他這麼對她,卻已教她嘗到了滿滿的威脅,他的話堵得她一個字都無法反駁。

  她無法否認,他說的是事實,如果他真想對她如何,她是逃不出他的手掌心的,如果他惡言恐嚇或是怒目相向,她或許會被激怒而做出激烈反抗,但他從頭到尾都不對她生氣,就算被她刺傷,他也依然笑容以對。

  這是第一次,她對弓長嘯產生了莫名的敬畏,他只不過是壓著她,對她輕聲說著這些話,她就感受到那不容反抗的權威和迫人的力量,而他這麼做,只是為了讓她明白,若他真的要踫她,根本不屑下藥,他會做得光明正大,如果她現在不做一些妥協的表示,他可能就要來真格的了。

  說他可惡嘛,但他這麼做,卻是在逼她好好喝藥,殺他兩次,都沒見他如此威嚇過,如今卻為了喝藥這種事不惜逼迫她。

  她一時心緒複雜,不知該用何種態度對他,最終在他的盯視下,她妥協了。

  「我知道了,放開我。」

  「你會答應我好好喝藥?」

  她抿了抿嘴,退了一步。「知道了。」

  弓長嘯又盯了她一會兒,笑容不改地起身,鬆開了對她的鉗制,卻沒讓她離身,改而抱起她,將她安置在自己腿上,溫柔地逗著她。

  「你能好好喝藥,我就放心了。你這人啊,就是憂思過甚,這世上有什麼事是不能解決的?想太多容易生病,有什麼事咱們好好商量,我一定會幫你。」

  哼!她憂什麼?她最大的憂患就是他!

  她閉嘴不語,被他這麼抱著很不習慣,輕輕掙扎著。

  「別動,讓我抱一會兒,你放心,我只是抱抱你,不會對你做其它事的。」話是這麼說,但他卻把唇貼在她的臉頰上,輕輕磨蹭著。

  宮無歡身子僵硬,她不習慣和男人這般親近,卻又奈何不了他,只能僵著身子不動。

  「歡兒……」

  她的耳畔傳來他的低喚,她低著頭不響應,極力讓自己表現得冰冷,希望能讓他覺得無趣,不過顯然她低估了自己在弓長嘯心中的吸引力。

  不一會兒,她察覺到弓長嘯身體的變化。

  她現在被抱坐在他腿上,那逐漸突起的硬物正抵著她,她雖然未經人事,但常跑江湖、查案子,閱歷自然也多,她明白那是什麼,冷淡無波的神情也不免變了臉色。

  弓長嘯一臉無辜,向她訴苦。「就說了讓你別亂動,娘子太誘人,為夫很辛苦哩。」

  他還有理了?而且被他抱得這麼緊,她哪裡動得了!

  宮無歡僵著臉,雪白冰冷的容顏上,不受控制地浮現尷尬的紅暈。

  「娘子,你說些話吧,這樣就能轉移我的注意力了。」

  「你放開我不就得了?」

  他把臉埋進她頸間,耍賴咕噥著。「不想放。」

  「別一直喊我娘子,我倆尚未成親。」

  「不能踫你,只好喊你娘子,過過乾癮也好。」

  只有喊娘子而已嗎?他的手摸著她的腰、唇貼著她的臉,這不叫踫?見鬼了!

  不管她怎麼對他冷言冷語,他都不生氣,頗享受與她打情罵俏的樂趣,宮無歡知道這廝皮厚,想叫他改口怕是浪費力氣,加上那物絲毫沒有消下去的意思,讓她如坐針氈。

  幸好,他還算節制,除了抱抱她、親親她,沒有再做出更逾矩的事,後來崔木在車簾外喊他,說是有事稟報,他便放開她下車離去,她這才如獲大赦,鬆了口氣。

  這一日,天上飄著鵝毛雪,到了下午,大地化上銀妝,在天色暗下來之前,還未到達附近的城鎮,弓長嘯便領著弟兄們挑了塊高地扎營,生起營火,弟兄們輪番守夜。

  如她所料,弓長嘯把她安排在他的帳篷裡,他的理由是這樣可以就近保護她,因為這一路上都有人跟著他們,目標是為了劫走她,他不能讓她單獨睡一個帳篷。

  正如同他先前在馬車上所言,若他要踫她,就算分開睡也無用,所以這一次她改變方式,既然知道抗議不成,她便向他要求另一件事。

  「把東西還我,若你不交出來,我今夜寧可睡在馬車上。」

  那名冊太重要了,她要放在自己身上才寬心,況且這廝從出發到現在,就一直給她裝傻,她今夜非要回來不可。

  弓長嘯目光明亮。「若我把東西還你,你就願意和我同宿一個帳篷?」

  宮無歡咬了咬牙。「是。」

  「好,我立刻還給你。」他也不囉唆,爽快答應。

  宮無歡心下鬆了口氣,只要名冊在手,她就能乘機逃跑,可當弓長嘯將琥珀劍雙手奉還時,她愣住了,繼而沉下臉,冷冷瞪著他。

  「娘子,這東西你可要收好,這是咱們的定情物,丟不得的。」他一副割肉的不捨樣。

  她聲音冰冷如斯。「我要的不是這個,你明白的。」

  他也很坦然地告訴她。「這把劍你收著防身,那名冊很重要,我先幫你保管,免得被人奪了去。」

  這廝就是故意的!

  她二話不說,搶過劍就朝他砍去。

  他閃躲。「娘子,不可殺夫知道嗎?如果你殺了為夫,晚上誰還幫你守夜暖床?」

  不是只有他會耍嘴皮子,她也會。「你過來,讓我刺一劍,晚上我讓你抱著睡。」

  這話一出口,讓弓長嘯瞬間呆住,又急急閃避,差點讓她削了自己的鼻子。

  「娘子,你會說笑了?」

  「你怎麼會覺得我在說笑?我是說真的呢。」

  他不讓她好過,她也不讓他安生,想跟她同宿一個帳篷是吧,她晚上精神可好了,正打算練練劍。

  他們從帳篷內打到帳篷外,忙著生火、提水、準備晚膳的大伙兒見到他們交手,有的搖搖頭,有的翻白眼,有的乾脆把重要的行李搬一搬,讓出地方讓他們打,免得把東西弄壞了。

  從這日開始,宮無歡找到發洩的管道了,對這人生氣也不過是氣到自己,既然他這麼喜歡纏著她折騰,她就成全他。

  不管是白天或晚上,當她心血來潮時便偷襲他,無聊時也偷襲他,有時候她在馬車內假裝睡著,弓長嘯悄悄掀簾,正要上馬車時,她會猛然出手偷襲。

  弓長嘯一邊閃避,一邊寵溺地勸道︰「娘子,別再打了,為夫怕自己武功太高強,不小心傷了你,為夫會心疼的。」

  「相公。」她突然輕輕喊出,令弓長嘯為之一震。

  有弱點!她射出暗器。

  弓長嘯一閃,暗器從他耳旁掠過。

  「嘖,沒中!」她低罵一聲。

  他雖驚險躲過了,但她那一聲「相公」實在太讓他驚喜,一時腳沒站穩,摔出了馬車外。

  宮無歡先是一愣,繼而捂嘴笑了,堂堂幫主在眾目睽睽之下摔出馬車,大大丟了臉面,那樣子說有多糗就有多糗,實在大快人心。

  向來吝於給予笑容的宮無歡不知道自己笑開了,這一笑真如春暖花開,奪人心魂。

  弓長嘯見到她的笑容,不禁愣在當場。與她相處到現在,他從沒見她笑得如此開懷,不由得雙目如火,痴痴盯住她。

  見到他呆望著自己,宮無歡也意識到自己居然對他笑了,雖然她不是故意的,只是覺得他這一跤跌得太好笑,但見他欣喜,反倒令她渾身不自在了,甚至有些懊惱。

  她收起笑,狠狠瞪了他一眼,用力把車簾放下。

  弓長嘯高興極了,能逗美人一笑,讓他多摔幾個跟斗也行,不過當他發現其它人也在偷笑時,他立即拉下臉,狠狠掃瞪回去,害得手下們趕忙轉開臉,躲的躲、逃的逃。

  弓長嘯嚇唬完其它人,便靠近馬車,悶悶地說︰「娘子,你太奸詐了。」

  馬車裡的人只是哼了他一聲,弓長嘯站在馬車外,嘴角揚起,他實在高興極了,不管她是為了暗算也好、虛情假意也罷,能聽她喊自己一聲「相公」,他這假裝摔跤也值了,之後他還要努力表現去逗她高興,說不定她還會多喊幾次「相公」給他聽。

  眾人行進到一個城鎮後,坐在馬車裡閉目養神的宮無歡忽聞外頭的歡呼聲,睜開美眸,微微掀開車簾朝外頭看去,就見崔木和楊笙等人正和一群不知哪來的漢子們勾肩談笑,顯得很熟絡。

  她的目光搜尋到弓長嘯,他身邊圍的人更多,若非弓長嘯生得高壯,大概早被包圍得都看不見人影了,只見那些人見到他,臉上神情是一片歡欣,夾雜著大笑聲。

  「怎麼回事?」她問向陪同在馬車裡伺候的惠娘,惠娘臉上也是十分興奮。

  「快到咱們漕幫的分舵了,那些人都是分舵的弟兄,特來接應幫主。」

  「喔?」宮無歡收回視線,目光再度朝弓長嘯望去。

  行經到此,已經走了七天的路程,她看看天色,思忖今夜是要在漕幫分舵裡留宿了。

  當人馬進入鎮中,來迎接的人更多了,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全都圍著弓長嘯,一聲又一聲地喊著幫主。

  宮無歡始終好奇地看著,見弓長嘯一路和那些人談笑,偶爾還會抱起幾個孩子轉圈圈逗著他們玩,惹得孩子們咯咯笑,大人們亦是歡笑聲不斷。

  她倒是沒想到弓長嘯竟如此受人愛戴,一旁的惠娘細細觀察她,看出了她的疑惑,柔聲對她解釋。

  「當年幫主還沒接這位置時,幫裡分成了好幾派,各行其事,互相攻訐,各分舵分崩離析,鬧得不可開交,老幫主已年老體弱,無力管事,幫裡弟兄誰也不聽誰的,後來是弓幫主挺身而出,幫著老幫主整頓,漕幫才漸漸有了主心骨。唉,該怎麼說呢?也就是因為有幫主在,漕幫弟兄的日子才漸漸好起來,我是個婦人家,不懂大事,只知幫主能力強,鎮壓得住所有弟兄……前陣子漕幫的鹽貨被盜匪劫走,最後還是幫主用計將鹽貨找回來,否則光是虧損,就不知要花多少年才能還得清。」

  宮無歡聽惠娘一說,倒是突然想起一事,她們四位師姊妹在各地查案,除了用飛鴿傳書傳遞重要消息之外,相聚時亦會互相討論朝堂政事及各地方幫派的勢力分布。

  她記得大師姊曾跟她們說過,兩淮漕幫各分舵為了搶地盤,時有打鬥發生,加上地方貪官為了利益,收受各分舵賄賂,地方官勢力介入,私扣漕稅,時有所聞,不過這兩年漕幫勢力突起,各分舵勢力被整合,幫規嚴格,押糧運貨不再漫天起價,而是有一定的收費制度。

  大師姊有一批茶貨,就是托漕幫運到北方,當時大師姊去了漕幫,回來後告訴她們,漕幫裡出了一位能人,這人治下嚴謹,假以時日,勢力必然壯大。

  大師姊說的這位能人,難不成就是弓長嘯?

  宮無歡不由得盯著弓長嘯打量,平日看他耍嘴皮子,實在不像是個治下嚴謹的幫主。

  大伙兒來到分舵的一處宅子,當宮無歡下了馬車,立刻感受到四處投來的視線,她面色清冷,淡漠的目光掃向眾人,那些人分成兩列,眼中盡是打量和質疑,有些女子見到她,眼神更多了分銳利。

  她微微皺眉,這些人跟先前來迎接的那些人不同,他們身上莽氣更重,目光炯炯有神,一看就知不是好相處的。

  宮無歡視而不見,她只是個過客,不想和這些人有任何接觸,她移開視線,可當她看到弓長嘯的神情時,不禁一怔。

  此時的弓長嘯渾身散發著一股疏冷的魄力,像換了一個人似的,面上不苟言笑,光是站在那兒,就覺得他像一把磨得銳利的刀,隨時可以教人五步見血。

  從他身上找不到先前的嘻皮笑臉,好似戴了一張面具似的,又像是穿上鋼鐵盔甲,散發著懾人的氣勢,他盯著在場的每個人,身上的煞氣壓過在場所有人的莽氣,而眾人也神情肅穆,不敢輕忽怠慢。

  這氣氛……竟是迫人的窒息。

  宮無歡心中詫異,生出一股陌生的異樣感,彷佛在她面前的這個弓長嘯,和先前那個嘻皮笑臉、死纏爛打的弓長嘯,是完全不同的人。

  「通報下去,有盜匪盯上了咱們運送的貨物,加強四周的把守,從現在開始,進出者得持有令牌,違者一律逮捕,聽候幫規處置。」

  眾人一聽,神色凜然地應答,弓長嘯又下了幾道命令後,突然宣布。

  「我身邊這位宮姑娘,任何人皆不得對她無禮。秋菊,帶她去我的院子。」

  一聽到「我的院子」時,宮無歡立即要抗議,但在接觸到他射來的目光時,她不禁啞口無言,這一眼威嚴懾魄,看進她眼底,直入人心,竟說不出一個「不」字,待她回神時,弓長嘯已然轉身大步離去。

  她皺眉,自己剛才是怎麼回事?那份魄力……居然讓她一時開不了口。

  「宮姑娘,請隨我來。」那名喚秋菊的女子對她恭敬地開口。

  宮無歡沒辦法,只得隨秋菊而去,她被領進一座三進的院子裡,除了惠娘,另有四名僕役在一旁服侍,這些人行止有度,做事伶俐,那風範並不輸給大戶人家裡的僕役。

  宮無歡梳洗完又用了膳,便到院子散散步,四處打量。經過這幾日的休養,加上她每日打坐運行內力,已經康復得差不多了,身上的傷口也愈合得很好,這時,有人來通知她,幫主請她移步到書房,她便跟著對方前去。

  到了書房,舉目望去,裡頭已經有不少人等著,在她走進門的時候,眾人再度對她上下打量,看這場面應是漕幫的私密會議,她不明白弓長嘯找她這個外人來做什麼?

  她掃了下周遭,目光對上弓長嘯,發現他也在看她。

  「過來我這裡。」

  他的聲音溫柔沉穩,雖不是命令的語氣,卻是不容拒絕的氣勢,那眼神和表情清冷漠然,沒有平日的輕佻,可那黑得不見底的墨眸,卻閃著比平日更耀眼的精芒,牢牢鎖住她。

  宮無歡被他這氣勢一震,也不知怎麼著,便順著他的話走過去,坐在他旁邊的位子上。

  坐定後,她發現眾人看她的目光不同了,她起初有些茫然,但下一刻突然明白了,弓長嘯不用解釋什麼,他說的那句「過來我這裡」,等於清楚向在場所有人表示,她是他的女人。

  思及此,宮無歡覺得自己又被擺了一道,卻無從抗議,因為人家嘴上根本沒有明示什麼,她總不能開口解釋說自己不是他的女人,那不成了笑話?她十分懊惱,但臉頰卻莫名發熱,這心裡彆扭,有種說不出的尷尬。

  如果弓長嘯明著來,她還可以明著擋回去,但他突然像變了個人似的,沒有纏著她,卻又像一張不透風的網,從四面八方困住她。

  她忍不住瞪他一眼,感受到她的瞪視,弓長嘯轉過頭來迎上她的視線,面上沉穩依舊,目光不躲不閃,接著突然開口。

  「娘子,我的手下帶回京城的消息,是關於玉桂坊花千千的事。」

  聽到三師妹的名字,宮無歡冰冷的神情有了波動,連弓長嘯當著所有人的面喊她娘子,她都忘了糾正。

  「你有她的消息?」她的語氣裡難得有了急切。

  弓長嘯點頭,對在場一人命令。「段剛,把你打聽到的事說予她聽。」

  「是。」叫段剛的男子一聽到幫主的命令,立即上前向宮無歡稟報。

  原來這段日子裡,京城裡的漕幫弟兄已經得令,欲圖暗中保護花千千,卻發現她早已離開玉桂坊,目前正四處打探她的消息,他們得知有人要暗殺花千千,但沒有成功。

  「你是說,她仍安好?」事關三師妹的安危,宮無歡向來清冷的語氣也難免有了些激動。

  「咱們出動京城所有的漕幫弟兄,目前仍無花姑娘的消息,但能肯定她暫時無性命之憂,因為那些欲暗殺她的人都被處理掉了,據可靠消息,是有人在暗中保護她。」

  知道千千沒事,宮無歡真是鬆了口氣,連忙又問︰「可知保護她的人是誰?」

  段剛回答。「不知,只知這人很有能耐,連無影門的殺手都奈何不了他。」

  竟然連無影門的殺手都出動了?看來對方真要置千千於死地。宮無歡不自覺握緊了拳頭,突然,她冰冷的手被溫暖的大掌罩住。

  她身形一抖,回過神來,發現是弓長嘯握住她的手,他很自然地將掐入掌心的指扳開,與他的掌心相貼,將熱力傳遞到她手中。

  「既然咱們的人都找不到,想必敵人也查不到任何蹤跡,毋須煩惱。」他聲音沉穩有力,不是安慰,而是在陳述一個事實,他大掌的熱度就跟他的人一樣,帶著溫柔卻霸氣的力道,烘暖她冰冷的手,也傳遞到她心上。

  這一刻,宮無歡突然感覺到自己不是孤軍奮戰,她從沒告訴過弓長嘯關於花千千的事,但他卻查到了,而且比她想得更周到。

  她發現自己似乎低估了這個男人,他的能耐超出自己的預料。

  弓長嘯目光清澈正直,沒了以往的欲望,卻更有威逼的魄力,灼亮得刺眼,在他直視不移的盯視下,她忍不住轉開視線。

  「謝謝。」她冷靜地道謝,同時察覺到自己的心跳加快。

  她從來沒有被男人瞧到臉蛋發熱的經驗,這感覺很陌生,也讓她心虛,她怕被他看出來,所以低著頭不看他。

  她天生性子清冷,卻從來沒遇過像弓長嘯這樣的男人,他臉皮厚如銅牆鐵壁,不管她如何對他無情,他都不當一回事,面對一個連殺兩次也殺不死熱情的男人,她還真不知道該如何應付……

  幸好接下來幫內眾人開始討論其它要事,所以他的目光也移開了,可她的手還被他包在掌心裡,她意圖不著痕跡地抽回,才一有動作,就被他的大掌握得更緊,看來他這是不肯放手了。

  整個議事過程中,他沒有再看她,大掌卻把玩著她的手,時而用指腹輕輕摩著她手背上的肌膚,或用拇指拂過她的掌心,若是以往,她早就不客氣地收回,但現在在這莊嚴的氣氛下、在他為她帶回三師妹花千千的消息後,也不知怎麼著,她竟拒絕不了,任他綁架她的手,而其它人居然也沒有異議,好似他們幫主;邊議事一邊把玩她的手,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不過她沒注意到,弓長嘯看似嚴肅凜然的眼底藏著笑意,他會慢慢撩撥她的心,一點一滴地蠶食鯨吞,直到她習慣他的踫觸、放棄抵抗為止……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0-20 09:29 AM

本帖最後由 κυιε 於 2016-10-20 09:22 PM 編輯

第七章

  宮無歡覺得自己看不懂弓長嘯了。

  在幫眾面前,他不苟言笑,甚至比她更冷漠,冷峻英偉的面容上看不出任何情緒,他身上透著疏離和威懾,讓此刻的他看起來有著不怒而威的王者霸氣,不內斂亦不張揚,彷彿他天生就是如此。

  加入漕幫的弟兄們,大部分都是販夫走卒,也不乏地痞和莽漢,這些生活在下層的市井流民身上那股凶悍之氣跟盜匪一般,差別只在於他們沒有行盜匪的勾當。

  面對這些悍匪氣息濃厚的幫眾,弓長嘯的煞氣更重,這些人在弓長嘯面前,如同狼群見到了虎豹。

  她好幾次看到弓長嘯在處置幾個犯了事的幫眾時,那股狠戾可是一點都不留情,甚至讓人打從骨子裡泛起寒意。

  見到這些不同面貌的他,宮無歡心中的詫異不說,對於他,她還真有些刮目相看了,不禁重新審視他,甚至會偷偷注意他。

  她還真不明白,一個人怎麼會差這麼多?

  相較於其它漕幫弟兄,宮無歡跟崔木及楊笙等人比較熟稔些,為此,她還詢問過他們。

  「弓幫主平時在漕幫裡,就是這樣不苟言笑嗎?」

  「是的。」

  「他都是這樣?人前人後差異如此之大?」

  「不是。」

  「不是?」

  楊笙正色道︰「宮姑娘,咱們也是第一次看到幫主的另一面,咱們從來不知,幫主對一個女人會這樣色瞇瞇,如此死皮賴臉,這簡直有損幫主的英名。」

  一旁的崔木也忍不住道︰「幫主向來是弟兄們心目中威武不屈的強者,可是當他遇見你,整個人就變了。」

  另一名弟兄也說︰「漕幫弟兄雖多,但是生活清苦,加上官府壓制,生存更難,是幫主凝聚了漕幫弟兄的向心力,多次與官府周旋,才有了今日的格局,但是幫主卻為了你,不惜得罪官家。」

  「幫主相貌堂堂,只要他喜歡,想從他的姑娘何其多。」

  「幫主不惜捨命救你,還被你砍殺兩次,這事若是被其它弟兄知道,可是會氣炸鍋了,但幫主下令要咱們發誓,誰也不準說出去。」

  「幫主的命何其重要,他若是有個閃失,又或者被人看見他迷戀你時的蠢樣子,對他威望有損。」

  楊笙嘆氣。「幫主遇上你,就變得跟平日冷厲嚴謹的他完全不同,能讓他變成這樣的,只有你。」

  話說到這裡,宮無歡發現氣氛不對,她呆望著他們,自己不過是好奇問了一句,沒想到卻引得他們紛紛把矛頭指向她,瞧他們的眼神和表情,分明是積怨已久,裡頭還摻雜著委屈,他們是在怪她把他們的幫主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在他們心中,幫主是他們崇拜的強者,是男子漢的表率,所以他們無法忍受幫主因為一個女人而變得委曲求全。

  宮無歡沉下臉。「各位可別搞錯了,並不是我纏著他。」

  楊笙道︰「宮姑娘別誤會,咱們的意思是,希望你對幫主好一點,遇上你,幫主可是連命都不要了。」

  宮無歡沉默,無論如何,崔木和楊笙這些人對她也頗為敬重,她只是默默轉身離去。

  由於大雪降臨,道路受阻,他們不得不在漕幫分舵的宅子暫時待下,等待大風雪過去。

  在這個莊子裡,宮無歡是自由的,全幫上下所有人都對她十分禮遇,這份禮遇完全出自於大伙兒把她視為弓長嘯的女人,他們對弓長嘯有多敬畏,對她就有多敬重。

  這個鎮上住的大多都是漕幫的家眷,為了預防雪災,弓長嘯每天都忙著到處巡視、處理幫務,纏她的時間自然少了。

  雖然他沒時時刻刻纏著她,但是他的影響力卻無所不在地跟隨她,不管她走到哪裡,村裡的姑娘眼中都帶著羨慕和嫉妒,只要她對弓長嘯稍微不敬,或是態度過於冷漠,她們責備的眼神便立刻投來,好似在說幫主看上她是她的造化,她該順從他,怎麼可以不理他?

  每當接收到這種眼神時,宮無歡就會冷冷瞪回去,那些女人被她冰冷如刀的視線一瞪,立刻躲得遠遠的,但是在她走後,她們還是會用幽怨的眼神盯著她。

  宮無歡心下咒罵,弓長嘯就是個招桃花的,淨惹芳心債,明明是他來招惹自己,怎麼反倒變成她的不對了?

  她沒發現自己這心思頗有委屈和醋味,如今她的病和傷口已經完全康復,多虧弓長嘯給她的生肌藥膏,那傷口一點一點淡去,幾乎看不到疤痕。

  他對她的好,毫無保留,甚至就怕她不知道,她都要懷疑崔木那些人是受了他的命令,故意要來說服她。

  除了沒有纏著她之外,弓長嘯也沒派人監視她,只要仔細計劃,她有把握可以避開他的人悄悄離開,但是弓長嘯扣住了名冊,只要他不把名冊還給她,她就無法離去。

  她曾經想辦法搜尋過,卻始終不曉得他把名冊藏到哪裡。

  這天,趁著弓長嘯去浴房洗浴時,她偷偷潛入屋中翻找他脫下來的衣物。

  這不是她第一次潛進來,可屋中每一處她都仔細搜過,連暗格什麼的都沒發現,如今想來,只剩他常穿的貼身衣物還沒搜過,所以她趁著他在浴房時,偷偷來找看看有沒有暗袋什麼的。

  突然,她感應到什麼,還來不及轉頭,就見一雙男人的臂膀置在她左右兩側,耳邊緩緩傳來低啞、富有磁性的嗓音。

  「娘子想服侍為夫洗浴嗎?」

  宮無歡臉色一僵,她沒有動,而是維持著蹲在地上、翻找放在炕上衣物的姿勢,她不用轉頭,都能猜到弓長嘯此刻光裸著身子。

  她的目光移到左右兩邊的臂膀上,他的臂膀粗壯,上頭的水珠沿著結實的肌理滴落,他的氣息輕輕拂著自己耳旁的鬢髮,她冷靜地側過頭,對上他含笑的眼,裡頭有火光在跳躍,深邃得見不著底。

  他全身濕透,平日梳高的英雄髻解下,一頭墨髮披散在寬闊的兩肩,他的膚色是健康的麥芽色,此刻沒了衣物蔽身,赤裸裸的他充滿了原始的野性,讓她不由得心頭一顫。

  她強逼自己將目光定在他臉上,盡力忽略眼角餘光的下半身風景。

  「娘子想看為夫,說一聲就是,為夫自是願意給你看個夠的。」

  他的聲音帶著蠱惑,笑容邪肆,一隻手摟上她的腰,鼻息在她頸間吐落,低低笑著。

  宮無歡心頭咕嚕一聲,不可否認,此刻的弓長嘯讓她有些忌憚,與他相處了一段日子,她對他多少也摸出了點心得,平日的他雖然對她色瞇瞇的,但是還懂得克制,可現在的他欲念張狂,抵在她身後的硬物訴說著他強烈的渴望,呼吸也比平日粗喘,似是在極力壓抑著。

  她想脫身,但才一有動作,腰間的手臂便收緊,不讓她離開。

  「放開。」她冷冷命令,心頭卻有些緊張。

  他的唇移至她的臉頰,輕輕印上,低啞道︰「別緊張,我就抱抱你、親親你,你不願意,我也不想強來,但是如果你掙扎,我怕我會克制不住。」

  他從來不隱瞞自己對她的欲望,而她也相信他說的是真的,她僵硬地待在他懷裡,腦中突然浮現楊笙等人說過的話。

  幫主遇上你,就變得跟平日冷厲嚴謹的他完全不同,能讓他變成這樣的,只有你。

  這話還真是沒說錯,四下無人的時候,他就轉了性子,又變成這個厚顏無恥的家伙了。

  她突然恍悟,這廝肯定是故意的,明知道她會潛進來,早脫光衣褲等著她來找名冊,挖了這個陷阱給她跳。

  弓長嘯接下來的話,果然應證了她的想法。

  「你看了我的身子,要對我負責,得嫁我才行。」

  瞧他那賊亮精明的眼眸,簡直就是三月沒吃肉的狼眼。

  向來只聽過女人脫光了衣裳來勾引男人,他倒好,居然把這套學來,用在她身上行勾引之事,雖沒踫她,但那欲芒大放的眼神簡直想把她生吞入腹,她甚至用眼角餘光看到他下身某一處早已不害臊的壯大聲勢。

  她盯著他,唇角微微牽起一抹動人的淺笑,弓長嘯何曾看過她這不帶冷意的笑容,一時心火難耐,呼吸不由得一促。

  老天!他也不是個沒見過世面的男人,怎麼這女人只是一個輕淺的笑容,就能勾得他心魂蕩漾了?

  「看了你的身子,就必須對你負責?」她挑眉。

  「是。」他點頭,目不轉睛。

  宮無歡突然推開他一隻手臂,冷靜起身,張口就喚——

  「李旺!」

  李旺平日是幫弓長嘯做些挑水掃地的雜事,他聽到叫喚,立即跑進來,一看到眼前的景象,不由得呆住了。

  幫主光著身子,宮姑娘也在,這情況教他一時語塞,張著嘴說不出話。

  弓長嘯也很訝異,她不但沒害羞,還突然把人叫進來,一時也弄不清她這麼做是何用意。

  就在弓長嘯愣住、李旺傻眼時,宮無歡大大方方地抽出劍,利落地往李旺身上劃了幾劍。

  不一會兒,李旺身上的衣物瞬間掉落,能遮的衣物全都沒遮住,變得光溜溜,事情發生得太突然,嚇得李旺來不及反應。

  宮無歡上下打量著李旺,接著回頭對弓長嘯道︰「我看了他的身子,是不是也得對他負責呢?」

  弓長嘯一聽,那殺人的眼眸立即朝李旺射去,嚇得李旺全身一抖,急急忙忙撿起地上破碎的衣物遮住自己。

  「不……不關我的事呀!」他帶著哭腔的聲音和委屈遮掩的動作,還真像是個被人輕薄的小媳婦。

  唰地一聲,宮無歡收劍回鞘,輕描淡寫地對李旺道︰「身材不錯,我很欣賞。」說完就不疾不緩地走出去。

  李旺這下子驚呆了,宮無歡這句話簡直要他的命,全幫上下誰不知幫主對這女人有多迷戀,見到幫主陰沉的臉,他哭著跪下去。

  「幫主,這不能怪我呀,我——我——」

  抽抽噎噎的哭聲惹得弓長嘯一陣煩躁,他當然知道這不怪李旺,他之所以瞪李旺,也不過是反射動作罷了,此刻見李旺嚇得臉色蒼白,一個大男人像個閨女被看了身子一般哭訴,讓他頭疼得捏了捏眉心。

  「沒你的事,出去!」

  「是、是!」得到大赦的李旺,急忙連滾帶爬地衝出去。

  弓長嘯猛然醒悟,暗叫不好,想把他叫回來,但還是慢了一步,李旺早就跑得不見人影了。

  離開了弓長嘯的視線,宮無歡原本平靜的面容再也撐不住,緩緩染上羞臊。

  罷才她刻意裝作無所謂,直到出了房門,腦子裡立刻浮現他赤裸裸的樣子,那充滿力量的男性身軀,長髮張狂不羈地披散著,以及那處心積慮想勾引她的魅惑語調……她不想承認也不行,他成功了,她的心臟狂跳,腦子亂糟糟的,甚至懊惱地想著,這廝就是無恥,在人前裝得正經八百,在她面前就像一頭吃不飽的野獸,攪得她心頭犯慌。

  走著走著,她突然雙腳虛浮,就這麼栽到地上去。

  她急忙爬起來,轉頭朝四處張望,幸好沒人瞧見她這出糗的模樣,尤其若是被那臭傢伙看見,她絕對會羞愧得無地自容。

  接著,她又想到自己最後將了他一軍,當時他那僵硬的臉色,想到就令人發笑,而她也的確笑出來了。

  能讓他吃癟,真是大快人心!

  幫主脫光衣服勾引佳人這件事很快就傳了出去,起因是李旺衣不蔽體地從幫主屋裡奔出來,被幫內弟兄和一些姑娘看見了,瞧當時李旺那一臉委屈和慌張的神情,很難不讓人想歪,造成不小的震撼。

  李旺被幾名弟兄逼問,他太緊張,怕被人誤會幫主和他有染,趕忙澄清,大伙兒才曉得當時屋內的情況。

  毫無意外的,崔木和楊笙幾名弟兄再度向宮無歡投去委屈埋怨的眼神,彷彿在說他們英偉的幫主怎麼就變成這副模樣了?

  宮無歡禁不住臉皮抽了下,他變成這樣怎麼是她的錯?她才是受害者好不好!

  接下來連日的大雪,讓宮無歡不得不安分地待在屋裡,即使知道三師妹花千千有人保護,暫無性命之憂,她還是很擔心,若能盡早將名冊送往京城,交到陵王手上,便能讓陵王早日將幕後凶手給揪出來。

  連著三日沒見到弓長嘯,她不由得感到奇怪,這傢伙平日雖然忙於幫務,但即使再忙,每日總會找機會賴在她屋裡,說些甜言蜜語、吃吃她的豆腐,而她也不說二話,直接動手教訓他。

  似乎每日不與他打個幾場就覺得渾身不對勁,不得不說,這人武功的確很好,從與他對招之中,宮無歡也悟出了點心得。

  當然,打不過他的下場,就是被他吃盡豆腐,得了機會就抱她、摟她、親她。

  被他纏了這麼久,宮無歡發現自己的忍受度也變寬了,當初答應讓他追求,只是權宜之計,雖然在知曉他不為人知的一面後,對他有了點欣賞,但也僅此而已。

  她是孤兒,自幼被師父養大,個性冷情,對於男女情事,她不會輕易被打動,而女子追尋一生的歸宿,她也不期盼。

  過去也曾有男子追求過她,不過因為她的性子實在太冷了,最後總讓對方打了退堂鼓,而她更不會去做討好男人的事,所以如今到了十九歲,也依然孤身一人。

  弓長嘯是她目前遇過最不屈不撓的男人了,她甚至有些好奇,他何時會因自己清冷的性子而打消念頭。

  因為長年辦案,她看過太多世間女子不幸的例子,這世間總是痴情的少,薄情的多,弓長嘯對她的感情不過是一時的迷戀,如他這樣的威武男兒,是許多姑娘鍾情的對象,或許現在他還有燃不盡的熱情,但等到他厭了,必然不會再纏著她。

  她從不作美夢,任何會妨礙她的兒女私情,都只是欲望的展現罷了,想清楚這些,她被弓長嘯悄悄勾起的情感,也不由得冷了下來……

  連日來的大雪終於在今日停息,宮無歡覺得待在分舵的日子有些久了,她決定去找弓長嘯,希望能在明日一早出發。

  她來到議事堂,發現眾人腳步匆忙,臉色嚴肅,似是發生了什麼事。

  她瞧見秋菊,立刻拉住她。「發生什麼事了?」

  「稟宮姑娘,這幾日大雪不歇,山腳村下十幾戶人家的屋瓦被壓垮,不少人困在裡頭。」

  宮無歡聽了一愣,那惠娘的夫家不就是住在山腳村下嗎?

  「惠娘呢?她人在哪裡?」

  說到惠娘,秋菊紅了眼眶。「惠娘回去幫忙鏟雪,本來今早該回來的,但沒見到她的人,就不知……」

  宮無歡神色一變,雖說她不是漕幫人,但在她受傷時,是惠娘盡心盡力地照顧她,惠娘性子溫軟,人也好相處,如今對方有難,她不能坐視不管。

  「幫主呢?」

  「幫主清晨就領著弟兄趕去山腳村了。」

  宮無歡不再耽擱,立即要出莊。

  「姑娘,你要去哪兒?」秋菊急急擋住她。

  「我也去山腳村幫忙。」

  「不行呀,幫主有令,要咱們保護你,你不能離莊子太遠。」

  宮無歡不理會,徑自往莊門走去,秋菊在後頭急急追著,到了莊門口,立刻有人上前攔住她。

  「宮姑娘,幫主有令,你若要出莊,請等幫主回來。」

  說話的是段剛,當初幫忙打探三師妹消息的就是他,所以她記得他。

  她誠心說道︰「惠娘平日對我照顧頗多,她如今出事,我不能不管,何況我在幫裡,吃穿住都受了你們的恩情,如果漕幫弟兄需要幫助,你教我如何安心待在莊子,什麼都不管?這是陷我於不義。」

  段剛幾人聽了,不禁對她生出好感。他們漕幫弟兄雖是粗人,卻是有情有義的漢子,聽到她如此講義氣要去幫忙,心下也是贊同的。

  雖然這位宮姑娘平日冷漠,但現在看來,其實她也不是那麼無情。

  「既然如此,咱們正好也要趕去,宮姑娘便跟咱們一起吧。」

  段剛想著帶她一塊兒去也無妨,幫主說過,若她一定要出莊,就派人跟著保護她,而幫主並沒有說不能讓宮姑娘去幫忙,況且漕幫最看重的是血性的漢子,若宮姑娘也去盡一分心力,那些原本認為宮姑娘很冷漠的人必然會對她改觀,幫主也會有面子。

  可段剛卻不知,就因為他一念之差,私自決定帶宮無歡去山腳村,將讓宮無歡陷入危險,也讓弓長嘯費盡心思保護她的計策,有了被人突破的缺口。

  宮無歡和段剛一行人匆匆趕往山腳村,大雪剛停,許多地方都積了厚厚一層雪,有些山路根本不通,眾人試圖繞道而行,不料走到一半,突然感到地面震動,低沉的轟隆聲響起,驚得眾人抬頭一看。

  「要雪崩了,快逃!」

  宮無歡面色一變,她施展輕功,奮力往外躍去,只聽得後頭巨聲隆隆,彷佛有千軍萬馬在追著她。

  她拚命運行內力,腳步不停,突然,她腳下虛浮,感到下頭也崩塌了,那破風而來的力道先是將她推了出去,接著是一片黑暗,大地沒了光明。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0-20 09:31 AM

本帖最後由 κυιε 於 2016-10-20 09:33 PM 編輯

第八章

  宮無歡不知道自己昏了多久,她在黑暗中蘇醒過來,覺得全身沉重,彷彿被什麼東西禁錮一般。

  她死了嗎?

  很快的,她得到了答案,她沒有死,因為她還感覺得到寒冷,四周都是雪,她被壓在雪堆下。

  她動了動身子,發現雪堆鬆動,可見她被埋得不夠深,她努力挪動身體和手腳,一隻手終於破雪而出,見到了光亮。

  當她從雪堆中爬出來後,發現自己夠幸運,受的只是一些皮肉傷,並未傷筋動骨,她望向四周,一片雪白,除了她,沒見到段剛等人。

  不知道他們是否也被埋在雪堆下?她趕緊四處察看,希望可以盡快救人。

  她並不熟悉此地,在四處搜尋後,她發現自己似乎跟著雪崩被沖下山,離原先那山路有一段距離,這也說明為何除了她,看不到其它人的蹤影。

  她摸摸腰上的劍,幸好兵器還在,接著抬頭看了下太陽的位置,確定了方向後,一步一個雪坑踏出去,先去尋找段剛他們。

  陡峭的岩壁十分高聳,循原路爬上山根本不可能,唯一的方法便是找尋緩坡,看看能不能攀上去。

  為了防止自己迷路,也考慮到段剛他們有可能尋其它路途來找她,所以她沿路上做了記號,這麼一來,至少增加了大伙兒會合的機會。

  她一路尋找山路回去,累了就坐下來休息,拿劍繼續畫記號,渴了就捧起地上的雪塊含在嘴裡慢慢融化,餓了……

  宮無歡撫著咕嚕咕嚕叫的肚子,乾糧都在段剛他們那兒,她舉目四望,這一片雪白之地哪裡會有吃的?

  如今大雪雖然停了,但這時節可是寒冬,依然冷得刺骨,幸虧她身上穿著雪貂制成的小衣,雙手都戴上皮套,腳下也穿著毛皮靴,否則在這雪地裡走著,沒食物沒熱水的,很容易失溫。

  她嘴裡呵出白色的霧氣,繼續趕路,若是沒在天黑前找到路,今夜勢必得露宿外頭。

  宮無歡一路走著,為了保持體力,她找了塊大石,將積雪掃去,坐在上頭運功打坐。

  在她閉目養神時,靈識依然敏銳,不放過周遭的風吹草動。

  突然,一道令人心驚的狼號傳來,她警覺地睜開眼,猛然起身,一手握住劍柄,心中暗叫不好,這附近有狼群!

  冬天的食物稀少,獵食不易,加上先前的連日大雪,這些狼恐怕有好幾天沒吃東西了,狼群的嗅覺敏銳,倘若它們聞到了人氣,必定會追尋而來。

  思及此,她立刻動身,腳下不敢有片刻耽擱。狼可是非常凶狠又聰明的動物,若是被狼群找到,她孤身難敵。

  為了躲避狼群,她施展輕功躍上樹端,從一株樹躍到另一株大樹,只為了掩蓋自己的氣息,不被狼群追上。

  逃了一天後,她停了下來,一旦入夜,氣溫更加寒凍,她必須盡快生火取暖,於是她找了一處可以擋風的山凹,用撿來的枯樹枝生火,希望這火光可以引起段剛他們的注意。

  入夜,氣溫降得更低,她靠在火堆旁,不停搓手取暖,忍著饑餓帶來的不適,倚著石頭打盹。

  也不知睡了多久,她突然驚醒,抽劍出鞘,冷厲地看著暗處。

  「誰?」

  她確實感到有什麼東西接近……是人?還是動物?

  就在她全神戒備、試圖分辨那是什麼生物時,一點點綠色的光在黑暗中閃耀,接著越來越多,等她看清後,不由得心頭一緊。

  是狼群!起碼有三十幾隻,據說狼群為了追蹤獵物,可以不眠不休好幾天,她努力隱藏自己的氣味,最後還是被它們找到了。

  她立刻抄起一根燃燒的火把,另一手拿著劍,她現在能倚仗的,便是這火堆和手中的琥珀劍。

  任她行走江湖多年,涉險無數,遇到這些喉頭滾動、滴著口水的野獸,也不免顫慄。

  它們肯定多日未進食了,一旦逮著機會,必然會將她撕扯吞噬,吃得連骨頭都不剩。

  她不怕死,但親眼見到自己的軀體被野獸活生生地撕扯,食她的四肢,咬她的內臟,看著自己腸穿肚爛,卻也不由得怯怕,心中膽寒。

  一頭狼率先朝她攻來,她伸手一劃,將這隻狼抹了脖子,霎時鮮血飛散,腥味濃郁,可這麼做並沒有嚇跑狼群,反而讓它們更加憤怒。

  又有兩隻狼撲了上來,宮無歡一頭一劍,毫不留情,接著更多的狼瘋狂撲上前,她努力砍殺,但雙手難敵眾狼,它們前僕後繼地撲來,讓她疲於抵抗。

  這時大腿猛然吃痛,一隻狼正咬住她的大腿,她趕忙揮劍宰殺了這ㄓ狼。

  恁是武林高手,一旦遇上這些為數眾多又饑餓瘋狂的狼群,也會因而陷入困境,更何況是早已力竭的她?

  眼看自己的動作越來越慢,而狼群依舊源源不絕,她頓時感到自己離死亡之期不遠了。

  眼前的絕望壓過了膽怯,她沒想到到了最後,自己會是這般下場。

  在這片雪地上,被狼群啃食致死,最後只剩下枯骨時,又有誰會來為她收屍?

  怕是那時連她的樣子都認不得了。

  她力氣用盡,跌坐在地,渾身是狼血,不久後,自己的鮮血也會染紅這片雪白大地……

  當一隻狼又撲向她,她絕望地閉上眼,等待即將面臨的死亡,誰知耳邊風聲呼嘯,似有什麼東西掠過,她睜開眼,瞧見那只撲向她的黑狼被一支箭給牢牢釘在石頭上。

  接著一聲震天巨吼,那驚天地泣鬼神的聲音震得她耳膜發麻,也震得狼群慌亂。

  彷彿有什麼動物來了,原本欲朝她撲來的幾頭狼突然看向身後,注意力全從她身上移開,甚至轉身朝黑暗中攻擊。

  宮無歡愣住,火光照耀外的地方是一片黑暗,她不知道是誰來了,只知道在那片黑暗中有一場廝殺,傳來的淒厲吼聲令人心驚膽顫。

  狼群們不停對著暗處嘶吼,能夠讓狼群如此忌憚,恐怕是更加強大的力量。

  接著,她隱約看到一道人影,那人揮舞著大刀,刀落之處,狼頭盡皆落地,宮無歡傻傻瞪著那人,終於看清了他的面目,不是弓長嘯還有誰?

  她的神思彷彿被抽離了,不敢置信地盯著他。

  他來了,而且單槍匹馬地衝進狼群裡,比起凶狠的狼群,他更像一頭發狂的野獸,一刀揮落,便是三個狼頭落地。

  他殺得凶狠,狼群更是群起激奮,全都不要命地衝向他,只是狼數眾多,有些甚至撲到了他的背上,張口就咬,他徒手一抓,把那頭狼生生撕裂,刀子來不及砍的,便直接用拳頭擊碎它的頭骨。

  面對他的狠戾,狼群顯然也被震懾了,開始怯怕地後退,由於他殺氣太重,渾身戾氣十分駭人,雙目猩紅,身上找不到一絲人性,活生生就是一頭噬血的猛獸。

  別說狼群膽怯,就連宮無歡見到他這一面,也不由得生出懼意。

  只見狼群與他保持距離,只敢瞪著他嘶吼,卻不敢上前攻擊,他所到之處,狼群全都自動退讓。

  這是一個強者生存的野蠻世界,弓長嘯活生生就是一個強者,浴血殺戮的他,令人畏懼。

  當那猩紅的雙目朝宮無歡看過來時,她不由得打了一個冷顫,心跳也不由自主地加快。

  說不出是什麼樣的心情,他的出現令她絕望的心再度復活,為了她,他竟願意冒著被狼群撕咬的風險,豁出性命救她,這讓她心頭感動,還有些激動,而他展現出的邪魅冷厲卻又讓她敬畏。

  他這一面太令人陌生,而當他來到她面前時,那雙眼眸所散發的欲火卻又令她太熟悉。

  正當她傻傻望著他時,他突然蹲下身,一把將她抱住,這擁抱如此強硬,讓她不禁臣服,任由他的氣息將自己包圍。

  弓長嘯抱著她走出去,狼群自動讓出一條路,沒有一頭狼敢上前挑釁,畢竟狼除了聰明,也是臣服強者的動物,弓長嘯身上的霸氣,鎮壓住了它們。

  宮無歡早就氣力用罄,她軟軟地窩在他的懷抱裡,任由他抱著自己離開,雖然外頭天寒地凍,但是他的體溫卻很高,溫暖了她的身子。

  她太累了,加上剛脫離險境,除了體力上的耗損,她的精神也消耗了不少,窩在他的懷抱裡,不由得昏昏欲睡……

  宮無歡突然驚醒。

  待她看清楚眼前的情況時,不由得大驚。

  弓長嘯打著赤膊,正在脫她的褲子。

  「你想做什麼?!」

  「我要看你的傷。」

  看她的傷就要脫她褲子嗎?別開玩笑了,她哪裡肯讓他這麼做!

  「不必!」

  她奮力掙扎,見他絲毫不停手,她慌了,立刻要逃。

  弓長嘯哪裡會讓她逃,他動作快如猛虎,輕易將她困住,沉聲威脅。

  「你再不聽話,我不介意撕爛你的褲子,讓你光著屁股。」

  這句恐嚇十分有效,因為她僵硬得不敢動了,望著他銳利如刀的眸子,她心頭咯嚕一聲,那場人狼廝殺太過震撼,她還記得當時和狼群對戰時,他瘋魔的樣子有多嚇人。

  最終,她的抗議還是徒勞無功,此刻的弓長嘯不像平日那般好說話,他強硬、固執,甚至有點蠻橫,一手牢牢制住她的雙手和上半身,另一手脫下她的褲子,露出白皙的大腿。

  她臉色蒼白,身軀僵硬。

  弓長嘯也沒多看,而是緊盯著那被狼牙咬出的傷口,他拿出酒壺,用烈酒清洗她的傷口,刺痛讓她回過神來,深吸一口氣,緊抿著唇,忍耐著劇痛。

  清洗好傷口,他又拿出藥瓶,將藥粉撒在傷口上,接著又從包袱裡拿出乾淨的衣衫,撕下衣袖替她包扎。

  她呆呆看著他的動作,見他神色嚴肅,內藏凶光,根本沒有什麼色心,悄悄鬆了口氣。

  為了掩飾自己的尷尬,在他為她處理傷口時,她打量著他們所處的環境。

  此時他們置身在一個山洞裡,洞口生起火堆,而他之所以打著赤膊,是因為他那用獸皮和狐毛制成的上衣正鋪在冷硬的地上給她當暖墊。

  想到這裡,她不免有些心虛,知道自己錯怪他了,不好意思地抬眼看他,卻瞧見他身上的傷痕。

  只見那赤裸的胸膛上有狼爪抓過的痕跡,也有狼牙的咬痕,或許是他皮粗肉厚,傷口都不深,襯著他結實的肌理和小麥色肌膚,顯得更加威猛懾人。

  她忍不住轉開目光,發現自己的臉頰有些熱。

  處理好了傷口,他沒讓她穿回褲子,而是伸手就要扒開她的上衣。

  「你做什麼?」她再度心驚。

  「血腥味會招來猛獸,除了狼,還有虎豹和獅子,如果全部招來了,今晚我們就會成為它們的食物,你應該不想再經歷一次吧?」

  她小臉緊繃,雙手抓著衣襟。「我自己來就行了!」

  別開玩笑了,褲子已經脫了,現在還要脫她的上衣,不就全給他看光光了?

  「給你兩個選擇,一是好好配合我,二是我把你打暈了再脫。」

  她渾身一僵,狠狠瞪著他,緊抿著唇不說話。

  他聲音冷硬。「放心,你現在又髒又狼狽,我一點興趣也沒有。」

  他這話很不給面子,說得她又糗又尷尬,好似她給他搞了一個大麻煩,讓他來收拾殘局,這時候還有心思想東想西。

  他說得無情,讓她也不禁氣怒。「我沒要你救。」她冷道,心頭有些疼,不想承認自己會感到心痛,是因為被他說的話給傷到了。

  「對,是我自找的,我捨不得你,明明叫你待在莊子裡別出來,你偏不聽,一聽到你出事,我就慌了,沒命的找你,看到你落入狼群,我實在害怕極了。」

  宮無歡呆住了,看著他一邊生氣,一邊脫去她沾血的上衣,再用濕布一點一點擦拭她肌膚上的血污。

  而他還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樣子,繼續埋怨——

  「你就不能等我回來?你若再多等半天,就不會發生這些事了,我已經安排好車馬,準備帶你上路,偏偏你著急,不信我,這白嫩的大腿我都還沒嘗過呢,居然教那畜牲給先咬了!」

  宮無歡傻傻聽著他一邊說一邊罵,這時候的他,就像個大人在幫自家孩子擦洗一般,她身上被脫得只剩下肚兜和褻褲,他卻一臉怒目,看不到任何色欲,就只是單純想幫她擦拭身子而已,嘴上罵罵咧咧的,嘮叨得像是個婆娘,最後一句話還說醋勁十足。

  他居然跟一隻狼吃醋?還很正經,沒在開玩笑?

  不知怎麼著,聽了他這番話,她整個人放鬆了,心頭升起一股陌生的甜蜜,被人擦洗身子還是頭一次,她這輩子從沒跟人如此親密過,尤其這人還是個男人。

  他嘴上雖罵,但他的動作卻很溫柔仔細,尤其在擦拭她身上的傷口時,動作特意放慢。

  師父曾經告誡過她們四位師姊妹,看一個人有沒有心,不是聽他說的話,而是看他做的事,人可以假裝,嘴可以說謊,但是行為騙不了人。

  尤其當遇到禍難時,更能彰顯一個人的本心,所謂患難見真情,便是如此。

  宮無歡懂了,對於弓長嘯,她一直沒有仔細看過他的心,只當他是個色鬼,如今她穿得單薄,他臉上卻沒有一絲色欲,只有擔憂。

  這男人,竟對她傾心至此……

  許是時間久了,雖然火堆讓洞裡的溫度升高不少,但她還是打了個噴嚏。

  下一刻,弓長嘯將她抱入懷裡,又拿來大氅將兩人裹住,抵擋外頭寒冷的空氣。

  宮無歡也不介意了,被他摟著,除了身體的溫暖,連心都是暖烘烘的,這時還計較男女授受不親什麼的只是可笑,他倆剛剛才死裡逃生,能不凍死在外頭才是正事。

  弓長嘯也發現了她的乖巧,要度過這一夜,唯一的辦法就是互相取暖,本來他還想,要是她不肯配合,就算讓她恨他,他也要打暈她,不料她竟沒有掙扎。

  從遇上她到現在,何曾見她如此柔順?他心頭一熱,欣喜都來不及了,哪裡還有怒氣,低頭愣愣地盯住她。

  宮無歡窩在他懷裡休憩,精神和身子都無比放鬆,有他在,她不再懼怕,嘗到了什麼是依靠的滋味。

  正在享受這片刻的安寧時,她突然感到異狀,下頭有個東西頂住她,她一呆,好奇地抬起臉,發現他正盯著她,從他的墨眸中捕捉到躍動的光芒。

  這眼神她再熟悉不過了,心頭一跳,不禁縮了下身子,不同以往,她的雙頰慢慢染上紅暈。

  弓長嘯立刻捕捉到她臉上的羞意,總是對他冰冷以對的女人居然會害羞?這表示什麼?他不傻,他總算打動她了。

  這個認知令他狂喜,而他向來是懂得把握機會的人,他低下臉,在她額頭上親了一記。

  宮無歡愣了下,繼而臉更紅了,沒罵他也沒反抗。

  他目光大亮,決定再接再厲,低下頭去親她的臉頰,被她瞪了一眼,但很快的,那眼眸又垂了下去,只是搧動著睫毛,沒有說話。

  這是默許嗎?他想了想,接著又去親她的耳,將她的耳垂吮入口中,輕輕咬著。

  宮無歡把臉轉開。「做什麼?」

  這句輕斥帶著嬌柔的嗔意,他狂喜,又湊上臉親她,卻也不敢太急躁,就怕惹惱她。

  幾番嘗試之後,總算讓他得了機會親到她的小嘴,發現她想退後,他立刻收緊雙臂,一手扶住她的後腦勺壓向自己,撬開她的唇,火舌長驅直入,纏著她的小舌,深深吻住。

  宮無歡閉上眼,終於不再掙扎,承接他溫柔不失霸氣的糾纏,她的心也是悸動的,原本清冷的她,在他恣意撩撥下,多了平日沒有的熱度,還多了一分屬於女子的嬌媚。

  雖然她打開了心防,願意讓他吻,但還沒決定把身子給他,許是發現他的動作多了些侵略性,她開始掙扎。

  感受到她的緊繃,弓長嘯停下動作,將她牢牢抱著,他的呼吸急促,顯然正在用極大的意志力強忍著。

  宮無歡知道他難受,不敢太刺激他,識相地讓他抱著,但她的呼吸也跟著紊亂,與他一樣情難自禁,需要平復心情。

  許久之後,耳邊傳來他委屈的埋怨。

  「回去後我就馬上娶你,不能要你,實在太折磨人了。」

  我有說願意嫁給你嗎?她心中反駁著,卻沒說出口。嫁他嗎?她好像不排斥呢,嫁給這樣的強者,似乎也不錯……

  她將臉蛋窩在他懷裡,所以弓長嘯沒看見,此時的她臉頰染上女子嬌媚的紅潮,嘴角淺淺笑著。

  「馬的,君子真難當!」

  聽到耳畔又傳來他的抱怨,她開始憋笑。

  這一夜很長,弓長嘯真希望就這樣抱著她,雖然他將兩人身上的血污擦去,又把沾了血腥味的衣服丟到火堆裡燒毀,但考慮到身處野外的危險,還是要先做準備。

  他從包袱裡找出保暖的皮衣,丟了一件給她,這時宮無歡才知道,原來他有另外準備衣物,不禁瞪了他一眼。

  算他還是個君子,沒有瞞著她。她迅速將衣服穿上。

  弓長嘯知道她出事時,便事先準備了這些東西以防萬一,包袱裡還有乾糧,宮無歡早就餓極了,一看見乾糧,趕忙吃了幾口,雖不能填飽肚子,卻能充饑保命。

  兩人交談了一會兒,她才曉得,原來弓長嘯是依循她沿路做的記號尋來的,也幸虧她當時有留下記號,否則那麼大的地方,弓長嘯不知何時才能找到她,要是他來得稍遲,她恐怕就要命喪在狼口之下。

  原本兩人預計在天亮之前要稍做休息、養好精神,可惜天不從人願,才享受了片刻的安穩,這份寧靜便被打破了。

  弓長嘯率先發現不對勁,從他渾身散發的戾氣,宮無歡才驚覺不對。

  在野外,弓長嘯的靈識比她更敏銳,他肯定是發現了什麼,她尚未開口詢問,便看到他站起身,拔出刀,朝外頭暗處冷冷開口。

  「閣下既然來了,便現身吧。」

  宮無歡一聽,心頭涼了一半,弓長嘯不用說得太明白,她也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果然,不一會兒,眾多灰衣人從暗處現身,足足有三十多人,圍住了洞口,將他們兩人困住。

  想不到千算萬算,竟料不到對方如此頑強,對她糾纏不清,恐怕是隱藏多日,好不容易得此機會,這才向他們出手。

  弓長嘯又化身為一頭猛獸,猩紅雙目瞪著那些灰衣人,他一手握刀,另一手解下腰間的劍遞給她,是那把削鐵如泥的寶劍,接著以內力傳音,用著只有他們兩人才聽得見的聲音對她命令——

  「名冊在包袱裡,我對付他們,你乘機逃走,用這把劍殺出去。」

  宮無歡身子震了下,驚訝地轉頭看他,他沒看她,依然直勾勾地盯住灰衣人的一舉一動,繼續用內力傳音。

  「我們之中一定要有人突圍出去,這本名冊關係到太多人的性命,不只你我,不只兩淮百姓,還有漕幫弟兄。」

  說到這裡,她明白了,是了,從弓長嘯救她的那一刻起,漕幫早已無法置身事外,這些灰衣人代表的是幕後主使者的勢力,敵暗我明,如果她不能保住這本名冊,那麼所有努力便都白費了,犧牲的不只是他們,還有漕幫弟兄。

  在生死大事面前,兒女私情根本微不足道,弓長嘯不愧是堂堂一幫之主,他分得清楚,能扛得起,亦能放得下,他早明白她負有重任,這是決定要豁出性命保她無虞。

  宮無歡眼眶紅了,他們才剛經歷過與狼群的激戰,精力耗去不少,敵人卻選在這時循線追來,饒是弓長嘯再英勇,在內力已然耗損的情況下,還要對付這麼多人,明知活命的機會不大,他還是要以命相搏,助她完成任務。

  如此堂堂男兒,她如今才真正看清他,上了心,卻已沒有時間與他相守。

  猛然,弓長嘯如離弦的箭一般飛出,大刀橫掃,挾帶內力的刀風鋪天蓋地的朝眾灰衣人攻去,同時暴喝一聲。

  「走!」

  宮無歡奔出洞外,趁著弓長嘯攔阻那些灰衣人的同時,施展輕功,頭也不回地離去,只留下那飄然而落的一滴淚水,是她依戀不捨的心。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0-20 09:33 AM

本帖最後由 κυιε 於 2016-10-20 09:43 PM 編輯

第九章

  宮無歡拚命地跑。

  弓長嘯為她殺出了一條血路,她不能辜負他的犧牲,否則這一切的努力就都白費了。

  茫茫雪地中只有她孤影一人,除了要防止灰衣人追殺,還要小心避開狼群和猛獸。

  凜冽的寒風刮著她的臉,她跌倒了,再爬起來,抬起堅毅的面容,仰望天空。

  幸好有明月相伴,不至於讓她失了方向,只要一路朝北,便能到達京城。

  可惜天不從人願,她奔跑了一段距離,很快便發現有人緊咬著她的行蹤不放,當來人擋在面前,她終於看清了對方——

  是榮少穎!

  「無歡姑娘想去哪裡?這裡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冰雪蒼茫,猛獸環伺,不如我倆一塊兒結伴如何?」

  榮少穎忽遠忽近的聲音傳來,夾雜著低笑,宮無歡感覺到那欺近的聲息,立即揮劍刺去。

  「不必煩勞了,刀劍無眼,勸閣下還是離遠一點。」她聲音清冷,下手絲毫不留情。

  她手上這把劍正是弓長嘯給她的那把,能斬斷榮少穎那詭異的絲線。

  榮少穎自從上回著了她的道,對她手中的劍已有忌憚,上回雖然只是割傷手臂,但是那把劍上不知涂了什麼鬼東西,竟讓他的手臂就像廢了一樣,好一陣子使不得,直到他運行內力將毒逼出,手臂才恢復靈活。

  漕幫幫主弓長嘯太難纏,將宮無歡保護得太嚴實,竟是教他接近不得,好不容易等到機會,他帶領手下循線追來,先讓其它人困住弓長嘯,他一人對付宮無歡已是綽綽有餘。

  上一回是她運氣好,他也因一時大意小瞧了她,不過這次的情況是他大大佔了上風,他看得出她已累極,只憑一股毅力在硬撐著,而他則是守株待兔,以逸待勞,直到此刻才出手,看她還能如何逃出自己的手掌心。

  他不急,慢慢與她周旋著。

  宮無歡一個踉蹌,跌在雪地上,忙用劍拄地,支撐著身子,大口喘氣。

  「無歡姑娘何必自討苦吃?你若願意投降,說不定我會考慮饒你不死。」

  榮少穎的聲音溫柔有磁性,如同男兒對心上人的輕聲細語,他越是如此,表示這人一旦陰狠起來,必是毒辣無情。

  榮少穎既能追過來,表示弓長嘯無法擋住他,那麼多人對付他一個,不知他能否撐得住?

  她忍不住回頭朝來時路看了一眼,眸中的擔憂溢於言表,這神情讓榮少穎盡收眼底,一雙桃花俊眸微眯了下,燃起一絲怒芒。

  「那姓弓的只是個市井小民、粗鄙之徒,漕幫又如何?不過依仗人數眾多罷了,說穿了就是一群烏合之眾,跟山匪水盜沒什麼不同,在官位權勢面前,他們不過是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螻蟻,我既能連水盜都滅了,自然也能滅了漕幫。」

  宮無歡回頭盯住他,心中訝然。聽他這口氣,難不成他是朝中某一派的勢力?

  若能從他口中探知一二,說不定可以查出刺殺陵王的幕後主使者。

  她打不過榮少穎,為今之計只能智取,她一邊小心地防他出手,腦子一邊飛快地轉著,視線也不著痕跡地瞄向四周,想找出一點活命的生機。

  突然,她感覺到腳下踩著了什麼,微微低頭一瞄,這一看,她眼中閃過一絲驚詫,但隨即又恢復冷靜。

  她抬起眼,許是天色黑暗,榮少穎也只能藉由月光視物,必然沒察覺到底下踩踏的冰雪脆薄,或許她可以利用這一點……

  她繼續往後退,果然,榮少穎也跟著緩步上前,他猛然出手,她接了數招之後便被他制住,脖子一緊,他單手掐住她的脖子,將她壓制在地,她不得不跪在地上,抬頭望著他。

  他居高臨下,如高傲的主人低頭俯視跪在面前的她,只要他施力,便能輕易取走她的性命。

  即使命在旦夕,她依然容色傲骨,美眸如霜,無懼無畏地瞪著他,如一朵傲立冰雪上的梅,就算落下最後一片花瓣,也不忘飄著屬於她的花香。

  榮少穎深深看著她,這女人似乎總能撩起他一絲不捨,遲遲無法下殺手,倘若將她殺了,他再去哪兒找一個能激起自己興趣的女人?

  他沉默了會兒,唇角泛起俊魅的淺笑。「我給你一個選擇的機會,你若肯從了我,我就不殺你。」

  望著他邪氣的笑容,她目光如冰。「我看不上你。」

  他挑了挑眉。「怎麼?難不成你看上了那個像熊一般的粗人?」雖是笑著,可眸中殺氣更盛。

  她知道他指的是弓長嘯,驕傲地回答。「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一個男人能讓我看上眼。想殺就殺,別說廢話。」

  這回答讓榮少穎斂下煞氣,聲音也溫柔了些。「你現在落到我手裡,想死還沒這麼容易。」

  「你最好快點殺了我,否則等會兒要你後悔。」

  這不怕死的女人不但不求饒,還不在乎激怒他,榮少穎偏就愛她這分傲骨,這麼驕傲的女人若是能在床上向他臣服,會是多麼令人興奮的事。

  對宮無歡來說,這是場賭注,她有股直覺,像他這樣的男人絕不會安於太無趣的女人,她還記得在客棧時,她越是反抗,在他臉上瞧見的興味就越濃。

  這男人應是有著不同尋常男子的怪癖,越是刁鑽的女人,他越感興趣,所以她不能順著他,還要反著來,他越是對她有興趣,她逃走的機會就越大。

  「我倒想看看,你會如何讓我後悔?做我的女人,不但可以活命,還能享受榮華富貴,你不考慮?」

  「怎麼?難不成你在帝都是個高官,有著顯赫的家世?」

  「若我說是呢?」

  她露出一個驕傲又冰冷的笑容,挑釁地看著他。「就算你貴為王爺又如何?」

  榮少穎不屑地笑了。「王爺算什麼?若無大權在握,一樣要低頭。」

  宮無歡擰眉,瞪著他,心中思量他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他是皇家的人?

  「你決定如何?願不願意從我,一句話。」

  見榮少穎面露不耐,她知道不能把他的胃口吊得太久,遂說道︰「想當我的男人?不如換你求我如何?說不定我會考慮考慮。」她抿起一抹冷笑,恁是美艷動人,帶刺又魅惑。

  榮少穎不禁呼吸一促,她這話雖是挑釁,卻也透露出她的意願,只不過她是個驕傲的女人,不會輕易屈服。

  他突然伸手環住她的腰,將她一把摟過來,低笑道︰「真是固執,不過,我喜歡。」

  他執起她的下巴,倏然如鷹啄小鳥一般吻住她。

  宮無歡無動於衷,只是任由他吻著,不響應,也無羞色,睜著一雙冷然的眼看著他。

  榮少穎眼中有怒,猛然加重了力道,握緊她下巴的手掌一施力,讓她緊閉的唇打開,火舌侵入,狠狠品嘗。

  他自以為掌控了她,卻不知就在這個時候,腳下的冰層裂了,兩人一同下墜,河水從四方八面席卷而來,將他們淹沒。

  宮無歡是故意的,太志得意滿的人,容易聰明反被聰明誤,她一發現兩人站在結冰的河上後,便故意將他引過來,然後趁他不注意時,腳下用力一踩,冰層破裂,在掉進河裡之前,她順手抓了劍,忍著徹骨的冰寒,潛水游開一段距離,用鋒利的劍刺穿冰層,從破口浮出水面,大口吸氣。

  接著她伸手抓住郭層旁的枯樹枝,借力爬上岸邊,拖著凍僵的身子往地面走去,回頭見到榮少穎依然在水中掙扎,冰層太滑,他試圖伸手攀了幾次都無法上岸。

  在掉下冰河之前,她便已在心中算計好,弓長嘯給她的這把削鐵如泥的劍,讓她可以輕易刺穿冰層,為自己尋求活命的機會。

  拿起地上的包袱,她冷冷看了榮少穎一眼,便頭也不回地離去,在她離開時,身後還傳來榮少穎的怒吼,嘶喊著她的名字,劃破這寧靜淒冷的夜。

  她在雪地裡走了三天,靠著包袱裡的乾糧和保暖的衣物撐著,總算讓她遇到一戶獵戶人家。

  她向對方買了食物和代步的驢,進了一座城後,又將驢賣了,換成一匹馬。

  接著,她趕到一個不起眼的算命攤,將暗牌遞給算命先生,對方看了她一眼,便給她一個地址,她按地址尋去,走進一座小廟。

  這座小廟是她們師姊妹互通消息的地方,廟裡的小師父將密信交給她,看完了信,宮無歡心中大喜。

  這是三師妹花千千寄來的,信中說她已經回到玉桂坊,還提及她查到豐陽城山匪的賊窩,這批賊人恐怕與陵王遇刺有關。

  宮無歡立刻要來紙筆,寫了密信回復,信中說她會在十日內趕到京城,有重要線索帶至,要花千千和白雨瀟等她。

  將信送出後,她在城中待了兩日,接著喬裝易容,在第八日趕到了京城。

  花千千的宅子就在前頭,宮無歡一路歷經風霜,到了此時,她向來冷情的性子也因為即將見到兩位師妹而顯得雀躍歡欣。

  她撕下臉上的易容,將自己打理了下,在無人注意時,悄身躍進宅院,尚未進屋,她就聽見了女子們熟悉的交談聲,那是三師妹和四師妹的聲音,她們正在談論江南鹽稅案。

  江南富庶,鹽價居高不下,利潤之可觀,致使貪官盜匪鋌而走險,掌握了鹽市,等於有了大筆黃金。

  進屋前,她聽見四師妹用嬌俏蠻橫的聲嗓說道——

  「他們居然敢和山匪勾結,偷襲親王,膽子真不小。」

  四師妹口中的親王,指的自然是陵王司流靖,亦是四師妹的夫君。

  宮無歡聽了一笑,附聲道︰「有錢都能使鬼推磨了,何況是遍地的黃金?不貪才怪。」隨著她推門而入,裡頭兩名美人也映入眼簾。

  花嬌般的兩名女子一見到她,立即驚喜出聲。

  「二師姊!」

  宮無歡風塵僕僕地歸來,室內的炭火烘暖她一身風霜,溫柔的笑意融化她冰冷的容顏。

  皇天不負苦心人,她終於見到了她們,將名冊送達。

  冬去春來,到了來年初春,皇上一連下了數道命令,開始對江南鹽官下手,而朝中風向也跟著改變,隨著皇上對江南政務的整頓,砍頭的砍頭,下獄的下獄,一時朝野動蕩,勢力重新分配,人心惶惶。

  不過這些都不是宮無歡關心的事,她只是一名暗捕,向來只盡自己分內的職責。

  這段期間,她四處遊走,打聽弓長嘯的消息,想知道南方漕幫情況如何,雖然南方漕幫和北方漕幫分屬不同幫派,但彼此會互通消息。

  當她打聽到弓長嘯還活著時,這心口懸掛已久的大石終於放下,讓她竊喜不已。

  人活著就好,只要活著就有希望,她與他,便有再見之日。

  只是當她又聽到第二件消息時,她的臉色卻僵了,再也笑不出來。

  「你說什麼?」她盯著眼前的男子,這男子化名喜郎,平日的身分是販賣女子胭脂粉膏的小販,其實是大師姊上官雁的手下。

  這喜郎有著一副受姑娘歡迎的秀氣相貌,笑起來兩頰有迷人的酒窩,受上官姑娘之命,為她們傳遞消息。

  「確是如此,那弓幫主自從重傷復愈後,便要與那救了他的女子共結良緣。」

  喜郎說道。

  他要成親了?

  宮無歡聽到這個消息,有一瞬間腦中一片空白,半天沒有說話,直到喜郎察覺到不對。

  「二小姐?」喜郎喚道。他稱自家主子上官雁為大小姐,對於這位大小姐的二師妹,他自是稱呼對方一聲二小姐。

  宮無歡回過神來,愣怔的臉色很快恢復了清冷,淡漠的語氣與平日無異。

  「喔?弓幫主要成親了?這真是可喜可賀。」

  「大小姐知道那位弓幫主曾經助二小姐一臂之力,猜想二小姐定是要送重禮恭賀的,早就吩咐小的將細目送來給您過目。大小姐說,單子上的禮品都已備妥,二小姐只須挑選,小的便會給您送到南方漕幫去。」喜郎言笑晏晏,呈上一份禮單。

  大師姊是皇商世家,又是做生意的能手,她們其它三姊妹的生意全都交由大師姊打理,而單子上的禮品,自是大師姊親自為她挑選的,不管挑哪一樣送出去,都能做足了面子。

  宮無歡連看都沒看,便隨意挑了一樣,喜郎收起禮單,含笑對她拱手。

  「我這就替小姐擇日送禮過去。」說完,喜郎轉身要走,宮無歡突然又叫住他。

  「等等。」

  喜郎轉身過來。「二小姐還有何吩咐?」

  宮無歡將腰間佩劍解下,低頭看著手中這把寶劍,這是那日在雪地裡,兩人分離前,弓長嘯交給她的,在緊要關頭時,是這把劍護住了她,讓她死裡逃生。

  曾幾何時,她已將此劍當成了他,每當思念他時,便會看著這把劍。

  她伸手輕撫劍身,就像在輕撫一個人一般,與他的點點滴滴,早已入了她的心。

  「二小姐?」

  喜郎的低喚將她遊離的思緒拉回,神色驀地一冷,把劍遞給他。

  「將這把劍連同賀禮一塊兒送至漕幫,交給弓幫主。」她不管不顧地把劍塞到喜郎手中,頭也不回地離開。

  也好,把劍物歸原主,不再睹物思人,如同用劍斬斷情絲,斷了個乾淨。

  她不恨他,不需要恨,因為他並不欠她什麼,畢竟他曾經為她豁出性命過,這份恩情她會記得,既然他已心有所屬,她便衷心祝福他,就算心痛,她也會選擇瀟灑放手。

  相忘於江湖,才是她宮無歡該做的事。

  她硬是將眼中的酸澀逼回,恢復冷情淡漠,曾經遺落的心,她會慢慢找回來的。

  「宮姑娘?」

  宮無歡頓住,回過頭,不由得一怔,喊住她的是易定風。

  他跨著沉穩的步伐走向她,只一眼,他便在這熙來攘往的大街上認出她的身影,隨即出口喚她,在她轉身的同時,他心中的喜意也盈滿心間。

  果真是她!那一日在江南,他回到客棧後已不見她的蹤跡,他曾經找過她,但始終沒有她的下落,令他十分失望。

  想不到江南一別後,竟在京城與她相逢,這能不能代表,他與她是有緣分的?

  「宮姑娘別來無恙,你——」他瞥見她眼眶泛紅,不由得一怔。

  她哭過?

  打從遇見她,她給他的印象便是淡漠清冷,與任何人事物都保持著距離,似乎沒有什麼事能撩撥她,也因此很難想象她也會有想哭的時候。

  宮無歡沒料到會被他瞧見自己的糗態,立刻低下頭,對他拱手。

  「易捕頭大人,久違。」她對他行上司之禮,看似恭敬,卻也拉開了兩人間的距離。

  易定風並不希望她對自己如此疏離,也知道她有意回避眼眶泛紅之事,便也裝作不知。

  「沒想到會在京城遇到你,咱們也算有緣,難得相遇,可有雅興與我共飲一敘?」

  宮無歡依然低垂斂目。「卑職尚有職務在身,亦不敢叨擾易捕頭大人,還請見諒,告辭。」說完便頭也不回地離去。

  易定風怔在原地,沒料到她會拒絕得這麼不留餘地,看來名捕的光環對她是一點用也沒有。

  「噗嗤——」

  一旁傳來悶笑聲,易定風回頭瞧去,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來人哈哈大笑,伸手搭住他的肩,這人與易定風同樣挺拔修長,氣度英偉昂然,只不過易定風出身世家,有儒雅的貴氣,這人則是豪爽不羈。

  他是敖元杰,四大名捕之一,由於行武出身,所以身上帶有武人剽悍的氣息,他面上一副安慰兄弟的神情,說的話卻是有些幸災樂禍。

  「沒想到易兄如此豐神俊朗,也有踫上釘子的一天,那位姑娘絲毫不買咱們易大捕頭的帳,難得難得。」

  易定風與他交情好,就像兄弟一般,也不與他客氣,用手肘朝他腹部撞了下。

  「只是舊識罷了,別亂說,免得壞了人家姑娘的清譽。」

  「嘿,這姑娘不但得了易兄的眼,八字沒一撇,就開始護著人家了?來,跟兄弟說說,她是哪家的姑娘?什麼來歷?祖上有什麼人?」

  「得了,你當查戶口?不準擾她,既然來了,跟我喝一杯去。」說著,易定風話題一轉,勾著熬元杰的肩頭,拉他一塊兒朝酒樓走去。

  皇帝要打貪官、治貪腐,增加鹽務稅收,朝廷的勢力鬥爭從京城一直延燒到江南,從文官到武官,從六部到地方官,經歷了一場驚心動魄的勢力轉移,連皇帝的後宮都無法幸免。

  寵冠六宮的毓妃被打入冷官,以她為首的家族已然失勢,各宮趁此機會進行權力交換,只為爭得一席之地。

  到了七、八月,這詭譎多變的亂象總算漸漸風平浪靜。

  宮無歡暫時待在京城郊外的一座私宅,這座宅院是三師妹花千千購置的,亦是她們師姊妹們隱密的聚會地點。

  她待在這個宅院裡,偶爾練練劍,或是拿起通緝名冊研究案子,性子依舊冷淡,也不多話,不過向來觀察敏銳、直覺很準的花千千,卻覺得二師姊從江南回來後,似乎有些不對勁。

  「二師姊有心事?」

  正在看案冊的宮無歡抬起頭,對上花千千笑咪咪打量的神情,只瞥了一眼,她便低頭。

  「別犯花痴。」

  「哪有?明明是二師姊犯了相思。」

  「胡說。」宮無歡面色不驚,心下卻隱隱一痛,她想隱瞞,不過還是被這個人精似的師妹給瞧出了端倪。

  花千千早就想跟師姊談談,這京城裡的事,可全都逃不出她花千千的耳目,一想到那俊朗無匹的易捕頭大人,她笑嘻嘻地說︰「我覺得呀,那位易捕頭人很不錯呢,師姊你覺得呢?」

  關於易定風常拜訪宮無歡的事,已在有心人口中傳了開來,花千千倒是很贊成,不料宮無歡很直截了當地給了她答案。

  「我與他不可能。」

  「怎麼不可能?他生得英俊,出身好,又是四大名捕,得皇上賞識,這樣的好條件放在京城,絕對是各個達官世家想要爭搶的好女婿。」

  「既然如此,你怎麼不嫁給雷封?人家也是四大名捕,條件一樣好,對你可殷勤了。」

  花千千故意誇張地嘆了口氣,委屈地說︰「我也想啊,但我那口子不肯讓我納男妾嘛。」

  這話真是大逆不道,不過宮無歡自幼聽到現在,早就見怪不怪,這三師妹就是個大膽的,喜歡耍嘴皮子,愛逗人,說話沒個禁忌,就跟……那人一樣。

  關於弓長嘯的事,當初宮無歡只是輕描淡寫地帶過,說明自己是如何將名冊護送回京的,完全沒有提及她與弓長嘯之間的私情,也因此,花千千以為她對易定風有好感,殊不知她只把易定風當成朋友而已。

  她知道易定風對自己有好感,也努力找機會接近她,不可否認,易定風風度翩翩,英武迷人,是京城閨秀心目中的夫婿人選,但宮無歡就是沒感覺。

  為了省去麻煩,她乾脆躲到郊外這處宅子裡,圖個清靜。

  花千千仔細觀察二師姊,發現自己提到易定風時,二師姊的神情毫無變化,依然冰冰冷冷的,嗅不出任何春心蕩漾的跡象。

  難不成自己看錯了?二師姊不是犯了相思?但花千千總覺得不對勁。

  「你最好別把男妾放在嘴上,小心你家那男人吃醋。」

  花千千笑得沒心沒肺。「放心,他被陵王派去出任務了,不過就算他在,我也不泊,他被我治得死死的,我只要掉幾滴眼淚,他立刻就投降了。」

  宮無歡搖搖頭,關於夜清是無影門殺手出身的事,她已經知曉,那男人就如同鬼魅一般,身上沒有人的氣息,十分詭異,不過卻是個老實的情痴,與三師妹真是絕配。

  「二師姊、三師姊,不得了了——」

  前院傳來女子慌張的聲音,除了她們的四師妹還會有誰?

  花千千驚喜地轉頭。「雨瀟來了!聽她這著急樣,好似有大事發生了。」她一臉等不及要聽八卦的期待神情,讓宮無歡看了忍不住搖搖頭。

  「都已經是兩個孩子的娘了,還這麼急躁。」

  陵王妃是陵王的心頭寶,生了一對龍鳳胎,京城裡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但沒有人知道,這位陵王妃三不五時就會溜出王府,常把她家王爺氣個半死。

  白雨瀟衝進屋裡,見到兩位師姊,立刻跑過來。

  「不得了,兩位師姊可聽說了?」

  每次白雨瀟有八卦,最捧場的絕對是花千千,她立即露出好奇的模樣。

  「什麼事、什麼事?你快說來聽聽,好讓師姊我們也嚇嚇。」

  看見千千師姊激動的反應,白雨瀟十分痛快,接著轉頭看向無歡師姊,仍是一副八風吹不動的清冷樣。

  「我要說的這個大消息,二師姊聽了,肯定也會嚇一跳!」

  宮無歡依然不給面子,聲音清冷如初。「喔?」除了「喔」,便沒有下文。

  花千千簡直好奇死了,拉著白雨瀟的手。「到底什麼事?你倒是快說啊!」

  白雨瀟也不再賣關子,大聲地對她們說︰「漕幫帶了大隊人馬到上官家,向大師姊提親來了!」

  喀噹一聲,是瓷杯落地的聲響,兩位師妹同時向宮無歡看去,見她臉色驚異,一手還維持拿杯的姿勢,腳邊卻是碎了一地的白玉瓷杯。

  白雨瀟得意極了,樂呵呵地說道︰「瞧吧,我就說二師姊聽了肯定會嚇一跳!」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0-20 09:42 AM

本帖最後由 κυιε 於 2016-10-20 10:01 PM 編輯

第十章

  上官家的主院花園裡,奇花林立,綠樹成蔭,小橋流水點綴其間,幽徑上鋪著鵝卵石,一座六角亭座落其中。

  亭子裡坐著兩名男子,爐子上煮著一壺上好的香茗,茶香四溢,閑雜人等已被遣離,俊逸溫雅的男主人坐在石椅上,親自煮茶接待這位從南方風塵僕僕而來的漕幫幫主。

  漕幫幫主雖是南方人,卻有著北方漢子的粗獷威武;溫雅男子雖是北方人,卻有著南方男子的斯文爾雅,那俊美的容貌有一股貴氣的風範。

  「弓某冒昧登門造訪,還請上官公子別怪弓某唐突。」

  「哪裡,幫主客氣了,弓幫主親臨敝府,是小弟的榮幸。」

  「在下是個粗人,也不拐彎抹角,這次登門來的目的,便是想求娶令妹宮無歡。」

  上官雁如明月般清澈的眸子對上弓長嘯嚴肅堅定的黑眸,沒答應也沒反對,只是笑了笑。

  「我倒想問問,弓幫主怎麼會想到我這兒來提親?若我記得沒錯,前陣子聽聞幫主要成親,在下還送了賀禮過去。」

  「弓某正是為此事而來,此事是誤傳,弓某沒打算娶別的女子,我的妻子只有無歡一人。」

  「喔?」上官雁眼中透著興味。「誤傳?」

  「是,我與無歡早就兩情相悅,在江南時,我就已經打定主意娶她。」

  「這可奇怪了,咱們怎麼從沒聽二師姊說過這事?」突然介入的女音,打斷了兩人的談話。

  就見兩名容貌嬌美的女子走來,她們身穿北方流行的胡服,窄袖長褲,腰懸佩劍,一身颯爽裝扮,大步來到亭子裡,很自動地分別坐在上官雁的左右兩旁,兩雙目光齊瞅著這位一進京城就大張旗鼓領著提親隊伍,一路浩浩蕩蕩到上官家提親的男人。

  這兩名女子不是別人,正是宮無歡和白雨瀟,打從一聽到大師姊正在接待這位漕幫幫主,她們就立刻趕過來了。

  她們兩人和大師姊情同姊妹,這座別院又是大師姊買下的產業,對她們來說就跟自己家一樣,何況大師姊早對管家交代過,若師妹們來了,可以不必通報直接讓她們進來。

  白雨瀟一見到弓長嘯,心下不禁暗讚,好個雄赳赳氣昂昂的男人,雖然她家王爺是京城第一美男子,不過眼前這位幫主有著跟胡人一樣健壯的體魄,像一頭狼似的。

  第一印象果然沒讓人失望!

  「現在京城裡人人都在談論幫主的事呢,幫主領著提親隊伍,一路敲鑼打鼓的,不知道內情的,還以為幫主要娶上官家的姑娘呢。」白雨瀟一開口,就很自來熟地跟他攀談,一點都沒有初見的生疏。

  弓長嘯沒說話,一雙眼緊盯著眼前的宮無歡,而宮無歡在瞧了他一眼後,便低著頭不說話。

  上官雁笑道︰「兩位師妹來得正好,弓幫主登門提親,妹妹們也一起聽聽,畢竟是姻緣大事,馬虎不得。剛才幫主說他在江南要成親之事是個誤會,咱們洗耳恭聽著。」

  弓長嘯的目光卻是盯著宮無歡不放,當著兩位師姊妹的面,他這眼神也未免太熱切過頭了吧?

  「是什麼誤會?你倒是快說呀!」白雨瀟等不及地問,原來二師姊和這位幫主之間還有一段故事,她簡直好奇死了。

  弓長嘯也不隱瞞,一五一十的把事情說個仔細。

  原來那日他為了讓歡兒順利逃走,一人力拚眾灰衣人,雖然後來他成功脫險,卻也受了重傷,倒在路上差點死去,所幸一對父女恰巧經過,救了他一命。

  當時他受傷過重,有好幾個月都在養傷,那女兒對弓長嘯一見鍾情,藉著照顧他為由與他同宿一房,而她爹知她心意,也不反對,心想等男人醒來後,便以救命恩情為由,要他娶他女兒。

  弓長嘯足足有半個月的時間都是神智不清的,直到清醒過來,才知道人家姑娘與他夜夜同宿,當時為了盡快把傷養好,他雖不悅,但忍著沒發作,等到漕幫弟兄找來,這對父女才知道原來此人是漕幫幫主,當下更是欣喜押對了寶。

  這位姑娘是打定了主意跟著他,還到處向人說幫主要娶她,事後弓長嘯幫她找了個男人,又給了一大筆銀子,軟硬兼施,威脅加利誘,這才讓姑娘打消念頭,嫁給他為她安排的男人。

  「事情就是如此。」說完,他的目光又盯住宮無歡。

  上官雁聽了,只是微微一笑,開口道︰「幫主,恕小弟直言,幫主與那姑娘同宿一房時,可曾踫過她?」

  弓長嘯皺眉,犀利的銳目朝上官雁瞪去,上官雁也不避開,與他目光對峙著,好一會兒後,弓長嘯才沉聲開口。

  「我昏迷的時候,怎麼可能踫她?後來清醒了,更沒讓她有機會再上我的床。我弓長嘯可不是女人主動送上門就要的。」

  這時,一直不說話的宮無歡開口了。

  「你敢發誓?」

  弓長嘯灼亮的黑眸又盯住她,用堅定的語氣說︰「剛才說的,若有一字是假,教我弓長嘯五雷轟頂,暴斃而亡。」字字鏗鏘有力,語氣決然,才發完誓,他的目光突然變得銳利,沉聲質問。「你到底是誰?為何易容成歡兒的模樣?」

  此話一出,她們三人皆是一驚。

  易容成宮無歡的花千千,禁不住驚疑了一聲。「怪了,你怎麼知道我不是無歡師姊?」

  「你當然不是,我自己挑的媳婦,難道我還認不出來?!」

  「你怎麼認出她是假的?」一旁的白雨瀟也好奇地問。

  「聲音不對。」

  「有嗎?我覺得很像啊。」花千千不解,她學二師姊淡漠單調的聲音,向來很拿手的。

  弓長嘯志得意滿地說︰「不一樣,我娘子的聲音好聽多了。」

  瞧他這股自信,還沒娶到手,就開始吹捧娘子了。

  花千千不禁對弓長嘯刮目相看,她向來最懂男人,他居然能識破自己不是二師姊,可見對二師姊是極為鍾情的,當一個人真正愛上對方,連一個小細節都不放過時,那情意必是深入骨子裡的。

  「小女子花千千早就耳聞幫主大名,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花千千言笑晏晏地起身,向弓長嘯拱手施禮。

  弓長嘯也立刻拱手回禮。「好說,原來是花千千姑娘,弓某亦耳聞許久。」

  必於漕幫幫主的事,她們都聽過,多虧這人幫忙,才讓那本重要的名冊落到陵王手上,所以花千千和白雨瀟雖然從沒見過弓長嘯,但對他早已有好感,而今日花千千故意易容,也不過是想試試這個人,不可否認的,這位幫主已經通過了她的考核。

  上官雁搖搖頭,輕點花千千的鼻尖。「頑皮,幫主頭一回上門,好歹是客,怎麼可以給人家使壞?」

  花千千一臉無辜地道︰「這不能怪我呀,二師姊不肯見弓幫主嘛,我只好易容成她的模樣,幫忙問問情況,原來這其中真有誤會啊。」說著,朝那假山後瞄了一眼。

  弓長嘯反應何其快,見花千千朝假山看去,分明是故意透露信息給他,他早察覺假山後面有人,原以為是上官府裡的僕人,現在他知道是誰了。

  當下,他毫不猶豫,猛然站起身,飛快朝那假山奔去。

  藏在假山後的人一聽到他疾走而來的步伐,即刻施展輕功要走。

  「歡兒!」

  弓長嘯急急喊著,內力一提,亦施展輕功追去,一下子就擋住了她的路。

  宮無歡停下腳步,冷冷瞪著他。

  「讓開!」

  弓長嘯無視她冷漠的神情,見到久違的心愛之人,卻是咧開了笑。

  「娘子,你都聽到了吧,這是個誤會,我把那女人打發了,就立刻趕上來提親,咱們擇日就成親吧。」

  「哼,我可沒答應嫁你!也不想嫁!」

  「你怎能不答應?咱們親都親了、抱也抱了——」

  「閉嘴!」宮無歡冷淡的面容因他這句不害臊的話而深感羞惱,恨恨跺腳。

  三位師姊妹都在,他居然把這些話講出來,這個殺千刀的!

  弓長嘯大老遠地來提親,早就打定了主意,若不抱得美人歸,誓不罷休,而他的毅力和執著向來驚人。

  「這輩子你就是得嫁我,何況我的身子都被你看光了,說好你要負責的!」

  要論臉皮厚,宮無歡絕對不及他的千分之一,這男人一遇上她,哪裡還有剛才的威風凜然?此刻的他不但耍無賴,還極盡能事地對她死纏爛打,讓宮無歡氣極了,不要他說,他還偏說,她氣不過,拔出劍就要砍他。

  這情況看在趕過來的其它三人眼中,皆是奇觀,禁不住嘖嘖稱奇。

  「咦?這位弓幫主怎麼像變了個人似的?」白雨瀟驚奇道。

  「真沒想到,堂堂漕幫幫主面對心儀的女人,竟是如此不要臉皮,有種。」花千千忍不住噗_一笑。

  「我曾想過,無歡的性子冷漠如冰,得配個熱情如火的男人才好,沒想到還真有這麼個男人,有戲。」大師姊上官雁也頗樂地在一旁觀看,評頭論足。

  旁觀者清,她們一看也明白,這位幫主武功高著呢,而且還不怕無歡的烈性子,由著她拿劍追殺,一邊躲,還一邊道︰「我還幫娘子擦過身子、摸過大腿,你不嫁我,還能嫁給誰?」

  弓長嘯武功太高,宮無歡砍不到他,偏又不服氣,與他對招不止千回,用劍不行,暗器也射不中,她甚至還設下陷阱要引他入甕,也同樣失敗。

  明的暗的對他都無用,她氣餒極了,索性把劍丟在地上,氣呼呼地瞪他。

  弓長嘯走上前,好心地安慰她。「娘子別氣,打不到為夫,不是你的錯。」

  她禁不住氣得抽了口氣,瞧他這話說的,教訓不到他已經夠氣餒的了,居然還被他憐憫,這人就是仗著自己武功高和臉皮厚來欺負她!

  想到自己從遇上他以來,就一直處於下風,打也打不過,對他冷嘲熱諷,他也沒感覺,好不容易對他有了情意,卻聽到他要成親的消息,害她暗自神傷了幾個月,滿腹委屈驀地湧了上來,她再也撐不住,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上官雁等三人驚奇地看著這一切,那個冷情冷心、情緒內斂,向來沉穩寡言的自家師姊妹,居然像個孩子似地哭了?

  弓長嘯見她哭,立刻要上前安慰她,可宮無歡才不願讓他踫,氣得往三位師姊妹那兒跑。

  「二師姊,你傻呀,抓不到他,可以用計啊。」花千千在宮無歡耳邊小聲地出鬼主意。

  宮無歡抬起淚眼看著師妹,接著目光轉向大師姊,牙一咬,立即朝大師姊投懷送抱。

  她這一抱,原本還笑著逗她的弓長嘯,果然瞬間變了臉色。

  他這人一旦認定了自己的女人,必會執著到底,八輛馬車也拉不回,而且還會把欲望清楚寫在臉上,喜歡放在嘴上,情意放在行動上,巴不得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宮無歡是他的女人。

  可現在自己的娘子居然奔向另一個男人的懷抱,這教他如何忍受,當即妒火中燒。

  「娘子,你怎麼可以讓其它男人踫你?你要知道,你這臉蛋、這胸、這腰、這臀還有這雙腿,這全身上下,包括每一根頭髮,都是屬於為夫的!」

  宮無歡轉過一張哭花的臉蛋,雙手緊緊抱著上官雁,瞪著他大聲道︰「我就嫁「他」,不嫁你!」

  「你敢!」弓長嘯握緊拳頭,額角青筋突起,簡直如一頭猛獸,身上的煞氣威迫而來,銳目精芒直逼上官雁,顯然是把怒火朝向了她。

  除了宮無歡,其它三人都是一陣心驚,這廝的醋勁可真大呀。

  上官雁突然伸手把宮無歡抱個滿懷,點頭道︰「好,我娶。」

  花千千和白雨瀟朝大師姊驚訝看去,這會不會玩太大了?

  她們以為,弓長嘯此刻身在上官府,看在她們的面子上,無論如何都不會貿然對大師姊出手,誰知她們卻高估了這人的脾氣——不,應該說,她們低估了這男人對無歡的情意。

  猛然的,他朝上官雁出手,眼看那爪子就要往大師姊伸去,花千千和白雨瀟急忙要阻止,上官雁卻是好整以暇,在他的虎爪攻來時,說了一句——

  「我是女的。」

  弓長嘯猛然頓住,呆望著她,上下打量,一臉不可思議。「啊?女的?」

  他與上官公子因為漕運接洽一事,有過生意上的往來,一直以來,對方都是以男裝示人,雖然過於俊美秀氣了點,但是在江南,像這樣文弱書生模樣的男子很多,所以他也不曾懷疑,而且上官雁談生意的手腕堪有大丈夫的風範,因此他從未想過她是女人,現在聽她一說,整個人當場呆住。

  上官雁彎起一抹滿意的笑,回答他的卻是牛頭不對馬嘴的一句話。

  「你通過了,我願意把我二妹嫁予你。」

  話落,弓長嘯驚喜,宮無歡卻是大聲抗議。「大師姊!你怎麼……這傢伙壞死了!我嫁給他,不被他吃得死死的才怪!」

  上官雁含笑哄著二師妹,語氣卻是十分正經嚴肅。「二師妹,這人認不出我是女兒身,卻能輕易看破千千的易容,必是將你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放在心上,世間男兒多粗心,可你的事,他卻敏銳無比,再者,你想想看,這世上可還有其它男子像他這樣,願意為你付出性命也在所不惜?」

  宮無歡抬起淚眸,她看著大師姊,再看看弓長嘯一臉的期盼樣,咬了咬唇,沒有說話。

  上官雁笑道︰「你要相信大師姊,不管是官場上還是商場上,大師姊閱人無數,這世上形形色色的人多了,但是唯一能包容你這冷情性子的,卻是眼前這人,他只看得到你的好,不會計較你的不好,只有這樣的人,才能陪你患難與共走到最後,與你修得百年之好。」

  上官雁一席話,讓宮無歡愣怔當場,久久說不出話來,而一旁的花千千和白雨瀟聽了,亦是心中感觸良多,她們都是歷經人事的人,自然明白大師姊這番話的深意,在幫二師姊挑丈夫的人選上,大師姊看人的眼光絕對是準確的。

  這時弓長嘯也對這位大師姊生出敬意,他收起玩笑之色,認真恭謹地承諾。

  「弓某除了歡兒一人,不會再納妾,必然護她一生平安,對她好一輩子。」

  宮無歡嗔道︰「哼,你不欺負我就不錯了!」雖是責罵,語氣卻是女兒家難得的嬌嗔。

  聽她這話,眾人便明白,她這是同意嫁給弓長嘯了。

  上官雁摟著二師妹,吩咐下人將好酒好菜奉上,接下來,便是要好好商量成親事宜,挑個良辰吉日,把她們這位冰山美人的好姊妹給風風光光地嫁出去。

  迎娶鞭炮串從上官府的門口一直綿延到大街上,百姓終於知道漕幫幫主弓長嘯大老遠帶著三十六抬的聘禮到京城來,是要娶哪家的姑娘了。

  據說這位新娘子是上官公子的師妹,由上官公子作主,同意了幫主的求親,挑了黃道吉日,以上官府為娘家,從上官府迎娶。由於新郎官來自江南,而新娘子與陵王妃情同姊妹,所以陵王妃出讓別院,將別院布置成新房,做為這對新人的成親之地。

  有上官家和陵王妃張羅,這門喜事辦得盛大,漕幫弟兄百人行列,陪同新郎官前來迎娶,據說當時那些漕幫男兒各個抬頭挺胸,又特意做了打扮,雖及不上新郎官那般英偉非凡,卻也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那風采引得沿路看熱鬧的姑娘們臉紅心跳,甚至有人還相上了順眼的,回去想求爹娘作主,找個漕幫夫婿嫁了。

  這場成親宴由陵王親自主持,新郎官弓長嘯在喜宴上,被眾人圍住勸酒,擺明是故意考驗他。

  他也不怕,來者不拒,誰來敬酒,他都跟著喝,不知不覺竟已喝下千杯。

  花千千看了有些不忍,禁不住開始擔憂。「這樣喝下去還得了,晚上還怎麼洞房呢?」

  站在一旁的夜清卻是目銳眼精,低頭在她耳畔說道︰「不會醉,他厲害著,用內力逼酒。」

  花千千轉頭看他,訝然道︰「咦?他會這一招?」

  「到目前為止,他已逼酒五次。」

  花千千訝然,接著噗笑出聲。「這人可真有趣,明明沒醉,還故意裝醉站不穩呢。」她突然想起什麼,轉頭問夜清。「你呢?可會內力逼酒這招?」

  「會。」

  花千千美眸瞬間湛亮,抿出一抹嫵媚的笑,小指撓著他的掌心。

  「清郎,我想看看。」

  夜清低頭看她,瞧見她眼中那閃爍的頑皮光芒,知道她又想到什麼小心思來逗他玩了,而每次逗他玩到最後的結果,都是他被她撓得欲火焚身,忍不住撲身上去,將她狠狠壓在身下。

  想到此,他呼吸不由得急促了些,立即點頭。「好。」

  花千千牽起他的手,那美眸中的春花笑意幾乎要將他融化,她領著他悄悄離開了人群,去尋找屬於他倆的天地。

  喜宴一直持續到晚上,最後在陵王開口示意下,眾人終於放過新郎官,扶著面目酡紅、步伐不穩的弓長嘯進了新房。

  看新郎官拿起喜秤掀開新娘子的紅蓋頭,眾人驚呼一聲,對新娘子今晚的美艷讚不絕口,甚至還意猶未盡,打算鬧個洞房再走,不過眾人尚未有動作,新郎官突然一倒,竟就這樣醉得不省人事。

  眾人一呆,新郎官居然真的醉倒了?這可怎麼辦?本來要鬧洞房的人都心虛得不敢再有動作,把新郎官灌醉,害得新娘子今夜得獨守新房,這實在太罪過了,只好趕忙把新郎官抬上床,又說了幾句喜氣的祝賀詞,才摸摸鼻子走人。

  待眾人離開後,宮無歡對兩名丫鬟說︰「去端水進來給我們梳洗吧。」

  「是。」

  一名丫鬟出去端水,另一名丫鬟則幫著她將鳳冠霞帔卸下,再脫去嫁衣,只留一件輕薄的衫裙,她又將頭上的髮髻一一放下梳理,然後就著丫鬟端來的溫水,將臉上的脂粉洗乾淨。

  將自己打理好,她在丫鬟的幫助下,脫去弓長嘯的新郎袍。

  這兩名丫鬟是雨瀟師妹派來給她使喚的,動作利落得很,為新姑爺脫了衫袍、洗臉洗腳後,便向她福了福,退出新房。

  這時候的宮無歡恍如作夢一般,她打量著新房,門窗上貼了囍字,屏風上繡著鴛鴦戲水圖,而師姊妹們為她準備的各色繡品上,有的繡著喜鵲登梅,有的繡著並蒂蓮花,還有鴛鴦枕、龍鳳帳,一對鳳凰在紅綢子門簾上交頸而依。

  她看向鋪著紅巾的圓桌,上頭有一對喜燭,還備有陵王妃送來的果子和點心,是上好的貢品,一旁的酒壺及兩個酒杯,則是備好的合巹酒。

  她掐掐自己的臉頰,不是作夢,她真的成親了,她將視線轉向喜床上那個喝得酩酊大醉、呼呼大睡的男人,緩緩走上前,怔怔盯著他。

  看了許久許久後,她低低一聲。「笨蛋。」

  在新房等了一整日,對即將來臨的洞房之夜忐忑了那麼久,結果這傢伙該清醒的時候居然醉了,聽說他被灌了千杯,想想也挺可憐的。

  宮無歡在床邊坐了會兒,心想醉了也好,這人平時生猛如虎的,她還擔心今夜會被他生吞活剝,折騰得整夜不能睡呢。

  抱著遺憾又平靜下來的心,她走向圓桌,打算將燭火吹滅,誰知她才走到桌邊,就突然被人從身後一把抱住,她大驚,下一刻熟悉磁啞的嗓音傳來——

  「娘子。」

  她沒想到弓長嘯會突然醒過來,驚訝地問︰「你怎麼醒了?你不是醉了?」

  「這麼重要的交杯酒都還沒跟娘子喝呢,為夫怎能醉倒?」

  這抱著她的雙臂孔武有力,聲音聽起來也咬字清楚,絲毫沒有酒醉之態,宮無歡不禁懷疑。

  「你裝醉?」

  「娘子英明。」

  「怎麼可能?我聽他們說你被灌了千杯不止。」

  說到那些賓客,弓長嘯咬牙哼了哼。「這麼重要的日子,我豈能盡如他們的意?想灌醉我,我有的是妙計,為了這一天,我等很久了,今晚我怎麼也要與你水乳交融一整夜。」

  宮無歡此刻終於臉紅了,這男人在面對她時,就是沒個臉皮,把話說得這麼明白,那眼睛都開始放光了,雙手也不規矩起來,當然,某一處也已經出鞘,正堅硬地抵著她。

  弓長嘯感到懷中人兒的羞意,心中一蕩,立刻拿起酒壺為兩人斟了酒,與她一塊兒將這交杯酒乾了。

  見她嘴邊沾了酒水,弓長嘯等不及便吻上她。

  宮無歡嚶嚀一聲,身子軟了,弓長嘯一邊吻她,一邊抱著她回到床上,一上了床,宮無歡往裡頭縮了下,見他徑自脫下身上的襯衣,露出結實壯碩、毫無一絲贅肉的上半身,線條完美的肌理彷佛蘊藏了無限的力量。

  他手沒停,褲腰一解,卸下最後的擋護,露出他生氣勃勃又蓄勢待發的慾望。

  宮無歡垂下眼,臉蛋羞得辣紅,嗔道︰「把燭火滅了。」

  「好。」他嘴上說,卻是爬上床。「等洞房完了再滅。」

  宮無歡瞪大眼,這家伙居然想亮著燭火與她歡好?那不讓他看光光了?她的臉皮可沒他厚。

  不由分說,在他大掌伸來時,她便是一拳出去,被擋了一次不止,再連出拳,竟是與他打了起來。

  弓長嘯可不依了。

  「娘子,咱們都成親了,你怎麼還要掙扎?」

  「你去照照鏡子看看你這副急色鬼樣,讓人拳頭發癢,不打都不行。」

  「你安分點啊。」

  「那你別色瞇瞇的呀。」

  弓長嘯氣笑了。「我對自己娘子色瞇瞇有什麼不對?我這輩子就只對你一人色,今晚你別想逃,我等這天已經等很久了。」

  他兩三下就把她給扒光,壓在身下,一雙眼緊盯著這令人欲火焚身的一幕。

  她長髮散在枕上,身上再無阻隔,一身膚色如雪,胸部飽滿圓潤,上頭鑲著兩朵粉色蓓蕾,因為適才的掙扎,她氣喘吁吁,讓那兩粒飽滿也隨著她的呼吸上下起伏。

  這一幕真真是美不勝收,他就這麼赤裸裸地盯著,像一輩子也看不夠似的,雙目熾熱,那太過深邃又專注的目光,彷彿能灼燒了她的身子。

  她羞極,偏偏身子被他壓著,兩手也被制住,只能任他打量,美眸不由得泛起水光。

  弓長嘯輕嘆一聲。「娘子真美。」

  他的讚美沒有輕佻,而是帶著真誠,原本委屈的她也被他此刻認真的語氣給打動,心頭悸動著,感覺到自己在他灼熱如火的視線下,身子也漸漸地熱了起來,似有一股情愫在體內騷動,想要破繭而出。

  她想叫他別看了,但又想到這傢伙恐怕不會聽,自己越羞,他是越歡喜,突然,她腦中靈光一閃,用柔弱的聲音乞求。

  「會冷。」

  果然,她一示弱,弓長嘯立即不捨地將她抱住。

  「不冷,我給你暖著。」他的大掌開始在她身上游移,唇瓣吮吻著她,健壯的身軀如火,熨燙著她的身子。

  他的撫摸撩起了她的熱情,身子不由自主地輕顫著,想呻吟,卻又因為臉皮薄,咬牙不肯發出聲音。

  他的進攻由緩而急,越來越劇烈,惹得她開始想哭,那是一種因為喜悅而禁不住在浮海沉淪的極樂境界。

  當下身被衝破時,她咬著牙,兩手也掐著他的背,在他身上抓出了痕跡,但這人皮粗肉厚,區區抓痕哪及得上他帶給她的疼?而且這人就是個霸道的,在欺負她時,還含笑盯著她,不肯放過她臉上任何表情。

  彷彿她越痛苦,他就越開心,毫不掩飾嘴角得意的笑紋。

  她不依了,又開始拚命掙扎。

  「把燭火熄了,否則過了今夜,別想我會給你好臉色看!」

  「娘子,咱們打個商量,在床上你聽我的,床上以外全聽你的,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你就是個壞蛋!欺負人!我——」話聲中斷,一張小嘴被熱唇給堵住。

  漕幫幫主總算如願娶了娘子,死纏活磨地把他的女人給弄上床,春宵良夜,他有一整夜的時間可以把她從頭到腳吃個透徹。

  他發誓,他只會在床上弄哭她,今後,他會疼她、寵她,凡事多讓著她,娶妻如獲寶,他有一生的時間來與她繾綣糾纏……

  ——全書完

  莫顏有話說︰「宮無歡和弓長嘯的故事在此告一個段落,跟其他兩對一樣,他們的故事還會延續到系列四,接下來大師姊上官雁總算要出馬了,因為人物變多,為了能讓所有人有上場表現的機會,系列四會寫成上下兩本,還會請出重量級的男主角,請大家多多支持!」

  *編注︰

  想知道白雨瀟如何收服陵王司流靖嗎?請見橘子說1186《王爺,妾身很忙的!》。

  想知道花千千和夜清的逗趣情事嗎?請見橘子說1196《這個殺手很好騙》。

  大師姊上官雁的故事即將於12月上市,敬請期待!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0-20 09:44 AM

後記

  總算讓宮女捕忙完了,和兩位師妹相比,她忙得比較辛苦,而且嫁了個如狼似虎的夫君,她以後可能連晚上都很忙。

  為了以示公平,接下來要讓大師姊忙了,莫顏為她安排了一位冤家,想到這位冤家即將出現,還有上官雁將面臨的挑戰,莫顏興致勃勃,等不及摩拳擦掌要來寫他們的故事了。

  在寫這篇故事期間,莫顏接受了兩篇訪談,一篇是金石堂七夕羅曼謝愛祭活動的網絡訪談,另一篇是Readmoo電子書的網絡訪談。

  很感謝狗屋同仁的努力,給了莫顏這樣有趣的訪談機會,我喜歡小說這一行,就是覺得它有變化,你永遠不知道這條路會通向哪裡,可以到達什麼程度,面對未知的未來,我心中充滿了好奇和期待。

  寫作多年,面對市場的詭譎多變,心中感觸良多,隨著時代潮流的演進,發現寫小說這一行最具挑戰的地方,並不是找靈感,而是如何維持在一個高度而不掉下來。

  這是一場毅力競賽、不只考驗創作能力,也在考驗耐心,當初從事寫作最初的動機,只因為喜愛它的自由,倒是沒想到這一行讓我學到不少東西,最大的收獲便是學到耐心的重要性。

  把這耐性用在許多事情上,都帶給我很大的助力,我曾在某本雜誌上看過一句話——

  「一鼓作氣的人多,堅持到底的人卻很少。」

  這句話讓我心有戚戚焉,用這句話來衡量人性也同樣適用,最近朋友在LINE上抱怨,大概是媒體的負面報導看多了,所以積了一肚子的怨氣講給我聽。

  我對她說,一股腦生氣的人多,冷靜到底的人卻很少,你想當多的人,還是當那個少數人

  朋友想了想,她覺得當少數冷靜的人比較酷。

  是咩是咩,當冷靜的人多好,心平氣和,有益健康,搞定了朋友,我繼續忙事情、忙創作,忙著學做一個堅持到底的人,畢竟時間寶貴啊。

  接下來要寫系列終章了,一路拚到2015年底,把所有主角、配角,甚至是串場的全部拉進來,陪小女子一起忙得圃團轉,下次聊嘍,掰。(^^)

作者: kangaroo83    時間: 2017-3-1 10:26 PM

好看!好看!好好看唷! 
笑死我了,還好是在家看,若是在外,想笑不能笑,會憋到內傷呀!
作者: JCARQ    時間: 2017-3-19 10:08 PM

提示: 作者被禁止或刪除 內容自動屏蔽
作者: lincha    時間: 2017-9-4 02:20 PM

好看好看
謝謝樓主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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